第五章
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一年春天，周暮在陆家过了第一个新年。
他在陆家的待遇已经不是刚来陆家时的样子，他的乖巧懂事给他换来了许多好处，比如陆芝舟和江露白已经不吝于对他展示一些温柔和体贴，也允许他在陆家庄自由走动，陆芝舟前阵子还在他院子里给他弄了一间属于他的书房……偶尔陆江二人还会亲自带着他出去放风跑马。
周暮的日子过得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年前，江露白还遣人来问他过年有没有要祭拜的人，可为他准备，然而他想祭拜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出现在陆家，最后只要了些纸钱，大年初二烧了去，不知道离开的人能不能收到。
新年到来的时候，因为陆芝舟已经没有直系的长辈，江露白也没有回江家，这个年，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过的。
这是周暮第一次过……这么平淡但是温馨的春节。
除夕守岁的那天夜里，陆芝舟和江露白带着周暮去了陆家的祠堂，正式让他拜了陆家的先祖，这代表着他们正式让周暮成为了陆家人。
周暮心情十分复杂，这种奇怪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初九，陆芝舟提出十五要带他去城里看灯。
为了这件事周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按下不表，总之到了十五这天，周暮起了一个大早，翻出来新年给他做的新衣服，跟着陆芝舟和江露白上了马车，出发去城里准备参加灯会。
周暮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看起来平白多了点俊雅，但是在江陆二人眼里又掩盖不了眉眼里的那点媚，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于是周暮上了车还没怎么来得及欣赏路边的风景，就被江露白抱在了怀里，按着他的头吃他的嘴和舌头，一路下来不但一大早梳好的发髻被江露白揉散了，衣服也被揉了个乱七八糟，好在刚才外衣脱得快，周暮才能体面地下车进城。
周暮长这么大，其实没有真的看过灯会——他当然见过，但是几次都是为了教里的事务，往往只有他一个人，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满街烟火。
他是第一次被人带着来看灯。
当夜幕渐渐降临，灯火燃起，整座城都笼罩在绚烂又朦胧的光影中，一身绛红长衫的江露白牵着他的手跟在身形高大的陆芝舟身后，他们带着他，看顾着他，与他说笑，鼎沸的人声中，他们需要扯着嗓子才能让彼此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周暮是一个喜欢着眼当下的人，他不会过多地谋划自己未来的人生，他只是想活着，从前他的人生围绕着魔教，后来魔教不在了，他又被陆芝舟和江露白牵着走了……等到陆芝舟和江露白不再对他的肉体着迷时……也许是离开……也许是……
可是周暮突然舍不得现在这种日子了。
人在没有得到过的时候还能劝自己想开，但是得到过后，便总是变得贪婪。
周暮低头看着被牵着的手，使了使力，成功地让江露白笑着转头看向他，连着陆芝舟也一起关心地看了过来。
周暮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
江陆二人都有些奇怪他在笑什么，但是周暮没有跟他们解释，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小摊，磨着要了三盏小动物的灯，求着两个人一人拎了一盏。
长街很长，三个人走了很久很久，走在灯火与漫天的烟火中，周暮落在后面，他看看前面两个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盏兔子灯，在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定，当他绽开笑容再次抬头的时候，阑珊光影中，他突然看到了站在街边高处的一男一女，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男子身材瘦削，一袭黑衣却是周暮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那个男子也看见了周暮，他们在沉默中对视着，好像两片同一棵树上落入湍急河流的树叶，分开在水浪里沉浮许久，突然在某一刻重新相遇……
灯会后，江露白提到要回一趟江家，陆芝舟也要同行，这次他们没有带着周暮一起，一方面路途太远，一方面回转时他们还要去武林盟一趟，不便带一个家中的男妾。
周暮对此表示万分开心，毕竟他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不用伺候两个男人，简直是日盼夜盼两个人赶紧出发，最好是过半年再回来。
另外，他最近思绪非常混乱，需要他们离他远一点……他几乎天天被这两个男妖精缠着，头脑实在是无法保持清醒。
于是当陆芝舟和江露白出发那天，看着周暮脸上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雀跃，江露白直接气笑了。
“阿暮这么开心我们不在家？”江露白把周暮抱上了马车按在怀里亲了个够，“我们不在家阿暮可要好好听话，想我们了就写信给我们，你要是调皮……”江露白笑眯眯地看着怀里气息微乱的男人，“我和芝舟回来可是会教训你的。”
周暮使劲摇头，摇完了人就被陆芝舟搂过去吻了吻：“回去吧，有什么要的就问管家要，我们很快回来。”
搞得自己像是陆家什么小宝贝一样，周暮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下了车，站在管家身边和两个牲口彻底道了别。
没有了陆芝舟和江露白的陆家，周暮其实并不熟悉，他在进入山庄的下一刻就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寂寞，他并未在外停留，闷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关上了院门，几日不曾再踏出去。
陆芝舟和江露白在的时候，这里好像就变成了他的家，但是当两个人同时离开，陆家庄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春意料峭，周暮却很喜欢，他成日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抱着书，抬头想着什么，只有风很大的时候才会回到屋里。
陆芝舟派给周暮的随从每天都守着他，看着周暮的样子他打趣问过周暮是不是在等庄主和二爷回来，周暮只是对着他敷衍一笑，并不回答。
大约陆芝舟二人离开第十三日夜里，坐在廊沿下的周暮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我希望见你一面，又每时每刻都害怕你真的进来。”周暮靠在廊柱上看着翻墙进来的男人轻声笑，“你不来我惦记你，你来了我又恨你还是不长脑子。”
瘦削的年轻人依然是那一身黑衣，明亮的月光下那双眼睛仿佛带了光，也许是因为喜悦也许是因为泪水。
“我以为你死了。”年轻人的低喃中带着哽咽，“我以为你死了。”
周暮慢慢站起来，他走到了月光下，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继续责备还是该心疼：“阿晨，那日送你离开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你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全都白费了。
可是周暮无法苛责眼前的人。
“你身边的那个女子……你成亲了么？”周暮转移了话题，他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道，“别站在这里了，冷，进屋吧。”
“没有时间了，瑶筝在山庄外等我们，你有重要的东西么，快收拾一下跟我走……”男子扯住周暮的衣袖着急地说道，“陆芝舟不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
周暮看着眼前突然激动起来的人，心里一阵阵的无力，他柔声问：“瑶筝……是姑苏慕家的二当家么？”慕瑶筝，姑苏慕家的二把手，也是当日覆灭魔教的主力之一。
想到这里，周暮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出于魔教的发小：“你逃走后被慕家人抓住了？”
周晨摇摇头，不知道周暮现在还跟自己聊这些做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看起来愈发着急：“我是在金陵遇到她……别问这些了，你快收拾一下跟我离开。”他伸手拽住周暮的胳膊，但是没有拽动。
周暮依然站在原地：“阿晨，是什么让你觉得，陆家庄能让你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他的表情带着满满的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