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殿曾等过一人
他确实有些跟不上小四和老三的进度。虞锦行与沈清婉在冷宫整整生活了十三年,若不是沈小将军与江不离的死,她或许还会与虞恪对峙更久。
沈清婉识字,却仅是识字而已,让她讲兵法也许都比四书五经讲的通些。虞锦行那时每日都拼了命的读书,但没用,苏隐依旧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呵,是那时的他太天真了,苏隐的背后是八大世家之首的苏家,又与小四有亲戚关系,自然不会看得起他虞锦行。那时恰好江歌苓又传言被他克死,想来苏隐是是怨极了他的。
苏隐的确待他刻薄,不过这并不是最让虞锦行厌恶他的地方。
虞锦行五、六岁的时候,苏太后苏隐的姑姑宫中有个宫女,似乎是负责采买洒扫的。
那宫女瞧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名叫月娘,经过冷宫时,会给他带小吃点心,有时还会逗他玩、给他念书听。他不知道那个宫女姐姐哪来那么多月钱,那个姐姐跟他说那是她倒卖首饰胭脂赚来的。
宫女姐姐从不问他为何在冷宫里,只问他屋子冷不冷,钱够不够用。他也不问宫女姐姐下次何时来,只是乖乖地等着,一天,两天、最多三天,她肯定会来的。
他记得,那天月娘和他一起玩木雕,他雕了一只小木鸟送给了月娘。
“月娘姐姐,你会一直在太后宫里吗?”
“嗯?”月娘慢慢地眨了眨那双浅灰色的大眼睛。“也许吧。”
“那你不要走,等我长大了,我…我就出冷宫找你!”
月娘笑得灿烂:“等你出来了,我会来找你的。”
“嗯!”
可惜他没等到月娘。
“哎,太后娘娘,别气坏了身子……”
“哼,这小贱蹄子,性子顽劣毛手毛脚的,平时哀家不想计较什么,她竟把哀家的手镯偷出去卖了?来人,杖毙!”
虞锦行并没有真的见到月娘被杖毙,只是月娘多日不来,他心中担忧。
偷溜出去寻找时听两个宫女说,太后打死了一个偷东西倒卖的小宫女。
——以及在角落捡到的木雕小鸟。
他再也没有见过月娘。
从此他恨上了苏太后,觉得她是个刻薄狠毒的女人——其实后来的暴君手段更狠,只是那时的虞锦行,不能接受自己得到的任何善意都要被夺走罢了。
岁月倥偬而过,那个宫女姐姐的身影已渐退了色。可见到苏隐时,他一愣,那双灰色的眼眸令他不由得打开那些尘封的记忆,他忍不住欣然一笑。
而苏隐乍见他那一瞬间,仿佛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然而下一秒,虞恪带着老三小四进来,苏隐脸上的笑意倾刻间便消失了。
那冷漠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笑容不过是虞锦行的错觉罢了,冻得他猛然清醒过来——刚才的念头,真可笑啊。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苏隐从未称赞过他一句……
他听着《大学》,脑中思绪纷纷,干脆闭上眼睛,用书挡住脸。
虞锦行想起前世他登基后清算世家时。
“陛下……臣恳请陛下饶怒太皇太后娘娘……”
他凤眸微眯,扬唇笑道:“你要朕放过那毒妇?苏太傅,太皇太后勾结外戚,意图谋逆,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你还想让朕怎么放过她?”
“可……太皇太后娘娘她,毕竟是陛下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
虞锦行似是怒极反笑:“你不会以为,朕还在乎什么亲人?”
“陛下已背上了弑父弑兄的骂名,不能一错再错下去!陛下,臣敢问,究竟是太皇太后娘娘真的有心谋逆,还是陛下,实在不能容人?”
也许是因为愤怒到了极点,暴君反而平静了下来,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双风眼明亮的有些吓人。他拨出天子剑“铮——”一声丢到苏隐跟前。
“好啊,朕是天煞孤星,狼子野心,暴虐成性……既然朕是暴君,苏太傅应该知道,你今天来求情,该做些什么。朕,要世家,再也掀不起风浪。”
苏隐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哀戚心痛。
虞锦行却只觉得乏味。他喉结滚动,舌头顶了顶牙膛后,眸色幽深。
苏隐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有一道水光划落,他却笑了起来——那是这辈子虞锦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对自己笑:
“陛下,是臣之过,但……陛下乃本性高尚纯良之人,愿陛下能放下仇恨……莫要让过去束缚了自己。”最后一句话已带上了哭腔,似叹非叹。
随后拿起剑干脆利落地在颈间划过,任鲜血溅满堂前。
虞锦行突然发觉脸上一凉,他以为是苏隐的血。
奇怪,血应该是温热吧?
暴君有些疑惑,然后伸手一摸,竟是自己的泪,冰凉又透明。
他不明白这泪为何而流。苏隐死了,他并不感到悲伤,但的确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快意……或许他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而悲。
毕竟暴君向来只会心疼自己。
不过说起来,对方临死前的称赞……是真的,还是只是在刻意奉承?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殿下?殿下?”虞锦行猛地回神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担忧之情快要溢出来的浅灰眼眸。
老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小四正在一个劲儿的冲他使眼色:别睡了!
苏隐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后退了两步正色道:“二殿下若身子不适不必强撑,今日先休息吧。”
老三:?我稍微打个瞌睡就罚抄十遍是怎么回事呢?
虞锦行正打算去理理思绪,干脆起身告辞,起身时故意顿了顿,轻咳两声。就见苏隐眼中盈盈闪动,似乎想要开口关怀些什么……
果然。虞锦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却并不觉得高兴,心反而一点点沉了下来。
【江歌苓这次未因我而死,甚至她还有意扶持我。既如此,原本支持四皇子的苏隐对我有几分好脸色,也不奇怪……】
虞锦行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确猜不到苏隐的想法,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最好明白一切善意都是有代价的,而恶意往往无缘无故。
他停下胡思乱想。
“罢了……朕大不了这次利用完,不杀他便是了。”
反正非要说的话,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啧,没有了噬心蛊,杀人的欲望一下子低了好多。虞锦行心想着,将自己的“优柔寡断”推给了噬心蛊。
“二殿下,多日不见风姿依旧啊。”郑宓娇笑着抛个媚眼过去。
虞锦行神色如常。他并不喜欢郑宓这般轻佻的模样儿当然在床上可以,只是如今算是他求郑宓办事,自然要先顺着郑宓。
“宓公过奖,上次送的烟丝不知宓公用着如何?”
“劳二殿下挂怀,自然是轻渺飘然,好像真上那雪山上去了般妙不可言。”
“如此便好。既如此,我与宓公也算朋友,何须如此生分。”
郑宓从善如流:“二郎君。”
虞锦行还是愿意与郑宓打交道的。起码他收下了报酬就一定会办事。
“呀,苏公在清流中名声也不错,虽是世家出身,人却在太学教书。陛下这几年重用燕太傅,寒门清流地位水涨船高,苏公又教几位殿下读书,难免惹人眼红。”
郑宓点燃了烟丝,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