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使用()
忽然疑惑起来:“我是不是看你有点眼熟……”
他旁边的同事好奇:“不会也是犯罪嫌疑人吧?”
“不是不是。”那个警察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是不是那所‘西郊戒网瘾学校’的受害人?”
“……”我浑身血液逆流,脸色煞白。
几年前,西郊戒网瘾学校倒闭的事情曾经上过两个星期的新闻,闹得轰轰烈烈。大量家长接受采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学校欺骗,又是怎么亲手把孩子送进地狱,导致孩子死亡的。
多年来,这所学校以“戒网瘾”的名义,收取高额的费用,对里面的学生进行打骂、凌辱、电击等一系列残暴没有人性的刑罚,最终导致多名学生身亡,几乎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孩子都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猜炎夏也看到了当时的新闻。他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盯住我:“顾凉秋!”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气我隐瞒,但我真的对它无能为力,守住这个秘密是我对当初替炎夏顶罪的自己唯一的交代,如今真相被捅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炎夏挣扎起来,警察还以为他想逃跑,顿时上了装备。我看着那些电棍尖叫出声,情绪涌上来,眼泪和鼻涕一齐往外掉:“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他——!!我会劝住他的我发誓……”
我小跑到炎夏面前,想用身体挡住他。他果然安静多了,一双眼灼灼地看着我:“他们说的‘好地方’,就是把你送到那种地方去——”
“没事的,我不是活下来了吗?”我的眼泪哗哗的,视野一片模糊。
炎夏的双手被手铐锁住,不能替我擦眼泪,于是他倾身吻了上来。我打了个哭嗝,惊住了,周围的警察可能也惊住了。
我手忙脚乱地擦掉了眼泪,耳朵却烧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那里还有人死掉?”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其实我不清楚,只知道经常有同学失踪。倒是警察在旁边凉凉地接了一句:“七年间,死了二十多个孩子吧。”
炎夏的脸从没这么黑过。
我小声劝他:“我真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炎夏“嗯”了一声,默了默,对我说:“爸妈的账户里还有些钱,回头,你记得去医院复诊。”
他到这一刻才认可了医生的话。
刚刚那个害我情绪崩溃的警察大概终于找到了补偿的方式,插嘴道:“如果顾凉秋先生需要心理干预的话,我们这边会有——”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突然大叫起来,“我真的没事!都过去了!只要……只要不再提起。”最后半句话我说得很小声,我突然觉得很累。
炎夏定定地看着我,半晌说:“好。”
我和他一起被带去了警察局。
我是作为受害人的唯一家属被带去做笔录的,但因为警察闯入时看到的淫靡景象,在笔录的最后,警察隐晦地提醒我说,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起诉炎夏。
我拒绝了。
我怎能再让炎夏罪加一等?
从笔录室出来,我看到大厅内站着不少人,我脚步一顿。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脸上多了些风霜,但依旧挺拔、温和,穿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西装,一表人才。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地遇到他,经年的旧梦化身成具象的影,忽然变得面目狰狞。在他的面前,我几乎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你好……”我低下头,感觉脸有些发烫。
炎夏本来是被铐着手腕抱头蹲在大厅靠墙的角落的,见状突然挣扎起来,大声怒吼:“是他是不是?顾凉秋,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
他很快就被警察制服,被拖去另一个房间,没了声响。
我应该像之前在家里一样,跑去保护他的,但这一刻我却没敢动,像一只受惊过度的老鼠,痴呆又绝望地站在那儿。
我突然意识到头顶的灯光是如此惨白。
男人疑惑地问我:“你还好吗?”
“……还好。”我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让自己看上理智、成熟、靠谱,也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一些,“你别听……那个人胡言乱语,他是疯子。”
我竟然污蔑炎夏是疯子,我真是疯了。
尴尬溢满了我整张脸。
男人倒是很好说话,温和地笑了出来:“能理解,很多犯罪者都是偏执狂,会执着地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我不会相信的。倒是你,好久不见,上回从朋友那里听说你辞了工作,是有更好的去处了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样说。辞职是炎夏非要我辞的,我也没有另谋高就,这几个月时间,我都在房间里张着双腿,给他当专属性奴。
这样的真相若是告诉眼前的人,他一定会替我愤怒,并且安慰我,告诉我人都会有更好的未来。炎夏已经被他形容成偏执狂了,可炎夏……明明是个开朗又活泼的好孩子。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低下头,摇了摇,没说出话来。
男人担忧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被一个路过的警察叫走,两人到边上低声说了几句,我猜他们在说我的事,因为我看到男人往我这里看了好几回。
好了,现在我做性奴的事瞒不住了。我总是如此,什么也瞒不住。
穿在身上的衣服仿佛突然失去了蔽体的效果,我的脸火辣辣的,有点想逃跑了。
我可以不要脸,可以淫荡,但我一点都不想暴露在对方面前。他是个正直的好人,他救了很多人,包括我,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一直是那个积极向上努力自救的“好”受害人。
我匆匆告辞,跟警察打了招呼,回了家。几个月来,我头一次觉得家中这么冷。
我没有回小卧室,这一晚,睡在了主卧。往常炎夏丢下我睡主卧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这里曾是我们的父母居住的地方,他会后悔杀了他们吗?
不,他不会,他从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我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床上一片狼藉,半夜我泌出的乳汁弄脏了棉被。我沉默地坐了很久,起床,拆床单被套,清洗,还有清洗自己。
泛黄的陈旧被芯上多了一滩新鲜的污渍,我把它放到阳台上,对着太阳。我的思绪变得缓慢而漫长,像发条突然没了电,没了油,黏黏糊糊地打着转,直到日头偏西,我才想到我打算想什么。
我想,我真是个糟糕的人,好像做不成正常人了。
我想炎夏了。
我又去了警察局。
警察跟我说,我现在不能见他,我只好跟他们道谢,然后准备离开。那位警察或许是有些好奇,他看着我,犹豫地问:“你弟弟那样对你……你还想看望他?”
其实,做性奴是我自愿的。
我没说出口,沉默了很久,回答:“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但那份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如期而至。
炎夏杀人的事证据确凿,而且他自己也对此供认不讳。我没想到分别的事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从男人口中,我获悉炎夏的开庭时间。
“你要去看么?”
“……去吧。”我很难形容我的心情,下沉,不断地下沉,人却没有太多悲伤,好像灵魂脱离了肉体,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