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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他,语气温柔了不少,揉了揉她脑袋。

阿姒心情复杂,若他此话并非遮掩而是确有其事,一个习武之人因伤武力衰退,对他算是重创了。

他见她沉默,又摸了摸她头顶:“不必难过,我没事。”

他以为她的沉默是在难过。

可她方才是在怀疑他。

阿姒不免内疚,不得不补了一句温柔的关心:“你的伤,还好么?”

他无所谓道:“小伤罢了,怪我当时急于速战速决,选择兵行险招,所幸运道尚可,未伤及根本。”

阿姒怔然,反复回想他那一句“速战速决、兵行险招”。

江回出门那日,她一听他要走好几日,因为不安,她拉着他袖摆问他能不能不走,但他说那件事不得不做,并且允诺她会尽快回来。

莫非他是因为担心她,为了尽早回来见她,才会兵行险招?

阿姒心中揪起,但因疑虑未消她只得让自己无情,问道:“夫君不是靠功夫吃饭么?往后你要怎么办。”

“我原是替朝廷做暗探,上次也算立了功,上司体恤,得知我少时念过几年书,便让我转做文差,随他回建康,但隔行如隔山,我资质愚钝,不得不以勤补拙,这才疏忽了你。”

晏书珩停下来,见阿姒虽在思量可肩背已放松些许,显然有所触动。顺势道:“但也因祸得福,从前因身份只能隐于暗处,如今总算得见天日。”

阿姒喃喃道:“故而……夫君你并不孤僻?是不得已而为之。”

下山后他诸多习惯都变了,若是因为身份转变,倒也合乎情理。

但性情和语气,又该作何解释?

正想得出神,忽觉额角温润,是他正将她鬓边发丝轻挽至耳后,指间极其温柔,仿佛她是稀世珍宝。

粗粝指腹不经意擦过颈侧,心陡然一虚,好在他很快收回手。

青年忽道:“其实,我有一事骗了你,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

一句话把阿姒就快平息的怀疑再次挑起,被绸布遮掩的眉心悄然凝起,她懵懂又温柔地问:“夫君也会骗人?什么事呀,快说与我听听……”

他像是在纠结,良久才再度开口,声音清越,像早春微凉的风。

“你可曾疑心我换人了?”

阿姒不禁一抖。

青年笑声轻柔,徐徐道:“夫人为何发抖,是我说中了么?”

又来了,那种慢悠悠的、看戏般夹着微讽和试探的语气。

阿姒每寸皮肤都不由戒备。

正好身处水上,耳边水声潺潺,她更觉身侧如有水蛇缓游逼近。

腕上突地一凉,阿姒心弦似是断了一根,她惊呼着要甩开那渗人凉意。

继而腕子被他握住。

阿姒心跳狂乱,撑着手不住后退,直到后腰磕上小船边缘。

往后是湖水,往前是他。

进退两难,阿姒仿佛回到了上次在高亭之上时,她被他压到栏杆上。

姿态极尽亲昵,却让人惊惧。

她只能故技重施,装出又羞又惧的模样,硬是把话引向离谱的方向,垂着睫颤声道:“夫君你、你不会想在船上……不成,有伤风化……”

闻言,青年手上收紧。

他未回应,攥着她的那只手收拢成圈,似一把锁,锁住她腕子。

力度不大,但不容抵抗。

仿佛怕她逃脱。

又像是怕弄疼了她。

清冽如竹的气息随之靠近,环住了她,阿姒整个人像被毒蛇贴着身子交缠,她僵硬地梗着脖颈,纹丝不敢动。

他又逼近了些。

船只微晃,湖水轻拍舟底,清润声音混着细微水声,缱绻又危险:“别怕,我没那般孟浪,我只想告诉夫人,

“我和你从前认识的我,

“可能,并非同一人。”

阿姒如遭雷轰,腕子猛挣。

这样温润的声音,这般诚恳的语气,说的却是可将她击溃的话。

宛如寒剑抵吻在颈侧。

因为震惊、畏惧,阿姒身上有些脱力,声音也提不起来。

但不管他说这话是为了试探、捉弄,还是另有用意,万一他当真不是江回,她在此时表露得过于害怕,反倒不妥。

眼下还是装傻吧。

她将僵硬的身子放软,懵懂问道:“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这回疑惑的人换成了他:“下山后,夫人难道不曾疑心过么?”

阿姒越发心乱:“疑心什么?”

他淡道:“疑心我。”

阿姒假装不懂:“夫君,我不明白,我……我为何要怀疑你?”

青年的轻笑声如风如雾。

这声笑让阿姒心里更乱,他是看出她在装傻?还是因她信任而欣悦?

又或者,仅仅是在笑她单纯?

思绪乱成一团时,青年又说话了:“下山后,你可觉得我性情大变?”

阿姒缓了缓,深知此时不能如实说以免让他警惕,但若说毫不察觉也太把他当傻子,她偏着头认真想着:“是有些变了,但难道不是因为小别重逢么?都说小别胜新欢,你我本就是新婚,你回来后话多了些也不奇怪。”

她渐渐冷静下来,没了方才的惊惧,连做戏也充满了真情实感。

晏书珩轻揉她腕子,无声笑了。

他所知不多,无法靠见招拆招消除她的疑虑,只能攻心。

该趁鱼儿惊惧惶然,但尚未打算鱼死网破之时收网,否则若继续捉弄,她只会更清醒,届时抛出些他无法回应的问题,反弄巧成拙。

什么都说破便乏味了。

晏书珩眼底戏谑消散,温柔地低头看她:“是,夫人说对了。当初九死一生回来,见到你竟有失而复得之感,话难免变多,但亦有别的原由。”

九死一生、失而复得。

这两句话落在阿姒心上,她又不合时宜地心酸,她抑下这些容易搅乱理智的情绪,追问:“什么原由啊?”

青年圈着她腕子的手紧了又松,似有难言之隐:“实在难以启齿。”

阿姒柔声劝道:“夫君放心,我既信你便不会怪罪,即便你骗了我,也定有苦衷,说出来兴许我能替你分担。”

苦衷,这二字在晏书珩舌尖无声辗转,他回味着她温柔得似是会包容一切的语气。

若他是那刺客,兴许会被她的怀柔之策蒙蔽,幸而他不是。

相处数日,他不会认为她不过是只受惊的白兔,显然她是在树下哄着乌鸦张嘴好捡去对方口中肥肉的小狐狸。

他眸中多了些缱绻和纵容,低声道:“我先前的确骗了夫人。”

手中握着的细腕微抖。

他语气更温存缱绻:“因身份之故,我习惯不苟言笑,因而初遇时,你眼中所见的我,并非真实的我。

“心悦于你后,因视你若洛水神女,每每相处时不敢多话,又担心你觉得我冒犯无礼,遂刻意保持距离。当然,”

他自嘲地笑了,似乎无可奈何。

“这其中亦有些少年心气作祟,认为在心仪之人面前刻意冷淡疏离,才能让自己在她心中更为神秘,不至因太过讨好惹她厌恶,认为我的心意太过廉价。”

回应他这一番真情剖白的,是女郎微微张开的唇和长长的沉默。

阿姒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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