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忽问:“有什么忌口吗?”
在场三人都知道这话是在问谁。
向之扭过头,去瞅那发梢微微带些卷,虚虚倚着倚着不远处的桌台,抬眸朝这边看来的青年。
沈问津每次被问这问题时都有些头疼。他不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又不能真给人报菜名似的报一长串。
他于是想了想,挑了几个最讨厌的,一连串往外吐:
“姜蒜香菜,萝卜木耳,山药芹菜……”
估摸着已经说了六七样,他很有蹭饭的自觉,抿唇滞住了,没继续往下讲。
齐客本是偏开了头,垂眸听着。见沈问津住嘴,他关上水龙头,掀起眼皮朝青年看去,开口问:
“没了?”
沈问津犹豫片刻,还是说:“没了。”
齐客不说话了,目光随之从青年身上挪开。他甩了甩黄瓜上的水,将其置于案板上,执起菜刀开始切片。
五指修长,手起刀落的时候很利索,刀与案板的碰撞声像是鼓点,让沈问津不知怎的,想起了八年前的元旦文艺汇演上,齐客演奏钢琴曲时,聚光灯下那翩跹而苍白的十指。
他飘飞的思绪随即又被齐客略显低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刚有个商单……”齐客一面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停,“发你邮箱了,等会儿看看。”
向之道好,听着齐客继续说:“下午的视频你带他拍一下。”
老板说话的时候也不抬眼也不看人,指向性非常不明确,以至于向之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大块头应了一声,又问:“还是原来的流程么?”
齐客点了一下头,随即接了一句:“到时再细说。”
向之应好,往水池旁挪了一小步,欲往架子上拿盘子以作装黄瓜片之用,被齐客以“去干自己的活”为由往外赶。他嘿嘿一笑,随即哥俩好地揽上青年的肩说:
“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让齐哥忙着吧。既然方才开门的是他,说明费列莱还没走。我带你瞧瞧他去。”
向之块头挺大,费列莱却截然相反,瘦得跟阳台上的晾衣杆没什么两样。
他开门时,眼下乌青很深,给敲门的向之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昨晚没睡好?”向之问。
“加了个班。”费列莱说话间打了个哈欠,“有个视频得剪,甲方要得急,偏偏渲染又出错。”
费列莱说完,阖了下眼,才瞅见向之身旁的青年。
“这是老板说的他那高中同学?”他问。
“对,我是沈问津。”沈问津接过话茬,笑道,“莱哥好。”
费列莱瘦,但发量爆炸,还烫了个小卷毛,头发再长一些就能染个色去演金毛狮王。
“我本名李佑云。不过在这儿大家大多叫网名。”他的招呼和哈欠一块儿打出来,又问,“向之和你说我名字啦?”
沈问津正盯着费列莱的比他发色还深的黑眼圈看,踟蹰于是否要讲“我那儿有眼霜要不要用”。听费列莱如此说,他“嗯”了下,想起什么来,眨眨眼转向大块头:
“那向哥你网名是……?”
“他网名用了本名。”费列莱说,“这倒好,不用多出一个名字来。我天天被人叫费列莱,一回家,亲戚问我‘小云呀,最近过得好不好’,我还愣半天,心想小云是谁。”
向之笑得气喘,抖得厉害,看得费列莱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笑,拍拍他的肩问:
“有这么好笑么?我都怕给你笑劈咯。”
向之摆摆手,好容易止住笑,转头问沈问津:“诶,光说我们了,你有账号么?网名叫啥?”
“津渡一撇。”沈问津一五一十道。
“一撇?”
“就那横竖撇捺的那个丿。”
“为啥加个丿?”
“喜音不让重名,已经有人叫津渡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杵在门口说小话,费列莱眼见着有些站不住。他拍了下门,又打了个哈欠:
“你们站着不累?我熬了一宿累得慌,进来坐呗。”
费列莱屋里放了俩小板凳,一个长成了羊的形状,一个长成了狗的形状。
那小羊上头蹲了只猫,也不怕生,见人进来,优雅地朝下蹦,迈着猫步竖着尾巴,像个矜娇的小公主,黏黏糊糊地往沈问津跟前凑。
“它还挺亲你。”费列莱坐上了椅子,放松地转了个圈,“这是老板的猫,喜欢到处蹿,昨晚上跑进我房间,赖着不走,陪我剪了半宿视频。”
“它叫啥?”沈问津撸着这蹭自己裤腿的猫,问。
“小小。”向之接话。
沈问津一愣:“哪个小?”
“小不点的小。”向之笑道,“齐哥把它领回家的时候,就巴掌那么大,实在可爱,就叫它小小了。”
沈问津松了口气,暗处蜷着的手指松开了,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张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那白色的、松软的毛。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
自己的小名“晓晓”除发小周景汀外,似乎高中没人知道。
果然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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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默不作声地透过玻璃,在窗边画了一小圈地盘。那锈了的合页不断开开合合,发出无数躁人声响,惹得费列莱嘟囔了句:“啥时候把这破门给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