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妇人,她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典型的北人浓眉大眼的长相,她穿了银红遍地散金对襟长绸袄,下配浅粉百褶曳地裙,丰厚的头发绾成个堕马髻,上插点翠嵌宝赤金侧风钗,两耳挂了同款的坠子,在年过四旬的王夫人和大腹便便的阳氏跟前,颇有些青春正好的意思。
何太太不等李庭兰给她见礼,一把就将人拉住了,“好孩子,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只是,”她斜了王夫人一言,语带讥诮,“也不知道许府是不是门槛太高了,几次都将我送过去的帖子给拒了,前两日端午,你祖父说要接你回来过节,许家太太又说你病了,你祖父便请了太医过去要给你瞧病,许家太太竟说什么女孩子大了,不便见外男,硬将人给撅了回来。”
她放下李庭兰的手,认真的看着王夫人,“怎么?你们叶家的女儿七岁之后便不见大夫了?不知道平日从哪里请的女医?”
王夫人没想到何氏一来就给了她们这么一个下马威。什么时候叶家会放着太医不用请女医了?不说现在女医几乎没有,有的也只是看些妇科病或者帮人接生的医婆稳婆,谁家会为云英为嫁的女儿请她们来看?
李庭兰却已经撑不住了,“祖父和二婶都遣人来看过我?”这她是不知道的,话本子里也没有写。
何氏肯定的点头,她怜惜的看着眼眶微红的李庭兰,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了,“且不说你小的时候,四时八节你祖父必要派人往江南去的,就是你随着你母亲回来,但凡有个年节,我必会遣人去请你的,你祖父已经是坐五望六的人了,哪位老人家不希望子孙们能承欢膝下呢?”
她又狠狠的剜了王夫人一眼,“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夫人的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红的,如果可以,她都想立时冲到许家给叶敏两个大耳光了,“自然是的,唉,敏妹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跟以前一样的任性。”还害的她堂堂的叶氏宗妇,被一个乡下出身的小媳妇子给一次次下脸。
何氏嗤笑出声,“任性?我瞧就是有人太惯着了,也是,谁叫人家会投胎呢,不像我们这等乡下出来的,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力气任性?”
王夫人的脸又红了,叶敏没少在外头笑话何氏的出身,看来这话是传到何氏的耳朵里了,她尴尬的笑笑,“何太太玩笑了,洛阳城里谁不说你是最有福气的那个?”
何太太肯定的点头,“嗯,小时候算命的瞎子也是这么说我的,说我小时候把这辈子的苦都吃了,等嫁人之后就剩享福了,这叫有后福。”
只要想到叶氏对李家人的刁难,何太太就管不住嘴,“人啊,就怕年轻的时候瞎折腾,将自己的福气折腾光了,呵,后半辈子有她受的!”
金手指
二十二、
阳氏偷覤了一眼如坐针毡的婆母,心里暗笑,她娘家和李庭兰的祖母郑太君有亲,加上初嫁那两年没少和叶敏这个姑母打交道,心里早就厌极了她,自然乐得看到将叶敏当女儿宠的婆母受气。
但她到底是叶家的媳妇,心里悄悄痛快之后,还是笑着出来打圆场,“二太太这些都是肺腑之言,我瞧着咱们庭兰也是,小时候受了苦,这大福气都在后头呢。”
何太太深以为然道,“那肯定的,”她仔细打量着李庭兰,发现她不论是精神还是气色都比过年时要好多了,便决定不再跟王夫人计较了,温声和李庭兰道,“我瞧着你是大好了?大夫怎么说?可还用着什么药?”
李庭兰可不愿再像前世那样,顶着个“身体不好”的名声,“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天热了人犯懒才不乐意走动,平日也没特别吃什么药。”
叶茉终于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大声道,“二太太,兰表妹胃口也是极好的,昨天晚上喝了一碗粥,还吃了整块的饽饽,她没事的。”
“呃,这样啊,”何太太似笑非笑的又睨了王夫人一眼,“能吃是福,胃口好身体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王夫人也是几个孩子的娘,哪里会不明白叶氏不是个称职的母亲,看着李庭兰纤弱的身子,心里越发愧疚,“是啊,只要不是胎里带的弱症,用心调理就会好的,谁还能弱一辈子不成?”
何太太懒得再和王夫人虚与委蛇,她更想知道李庭兰是怎么打算的,遂站起身,“我也有半年没见侄女儿了,不若让庭兰带我到她屋子里坐坐,我也瞧瞧这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屋子,回去照着样子给她布置起来,唉,她的院子自她九岁那年老太爷就叫准备起来了……”
既然存了借着李庭兰和李家缓和关系的心,王夫人自是不会违逆何氏的意思,点头道,“庭兰带你二婶儿到浮玉阁说话吧,午膳时我再让人请你们。”
……
两人才坐定,何氏便迫不及待道,“你叫秦妈妈送信那日我正好不在府里,宋阁老恰又病了,老太爷连着几日都没有回府,我收到信就让人去找秦妈妈,偏她又没在家。”
何氏怕李庭兰误会他们,“还是樱桃捎了信出来,我才知道那信确实你的意思。”
看何氏的神情不像不欢迎她回去,李庭兰放了心,“无妨的,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当年祖父和母亲曾有约定,等我十岁之后便将我接回去,”她有些忐忑的看着何氏,“二婶儿,不知道现在祖父和二叔是什么意思?”
何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啊了一声,“怎么?你不会是觉得我们不想你回去吧?哎哟,可冤死我们了,”何氏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李庭兰平静地看着何氏,前世她和李家没有太多的来往,虽然这其中有叶氏的手脚,让她对李显壬生出了误会,但李显壬这位亲祖父,对她这个孙女是不是也有些冷漠了,“这个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如果我想回李家去,二叔和二婶儿怎么想?”
何氏黑黑的眉毛高高挑起,半天才又颓然落下,“你怎么想我们都是正常的,你二叔是外二房的庶子,和老太爷这一房早就分了宗,大家不过是同顶着一个‘李’字罢了。”
“但你别误会了老太爷,他中年丧子,唯一的骨血又被人抱走了,谁会比他的心更痛?”说到李显壬,何氏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和你二叔愿意将老太爷当亲生父亲孝顺,但你二叔毕竟不是老太爷的亲骨肉。庭兰,不管谁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我和你说,只要你肯回家去多陪陪老太爷,这家业什么的我们都不要了。”
何氏拿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帕子呢,有些不好意思的扬了扬,“瞧我,乡下丫头便是再跟着嬷嬷学规矩学礼仪,有些毛病还是改不彻底。”她轻叹一声,抬眸毫不心虚的回望李庭兰,“对于你二叔和我来说,老太爷是我们的大恩人,不但救下了我们二人的性命,还供你二叔读书,给他官做,还有李家这偌大的家业,这些原就不该是我们得的,只要你肯回来,府里的东西你二叔都不会要的,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怕李庭兰不信,何氏又仔细将自己和丈夫李清的身世和李庭兰讲了。
商丘李氏早在二十年前已经分了宗。李清所属的那一支,原是庶出的外二房,分了宗之后,和内三房的关系就更远了。
李显壬这一房是李氏嫡支三房,但三房一脉虽然是李氏最出息的房头,奈何人丁单薄,几代都是单传。到了李澍这一代,他居然连儿子都没留下,便一病去了。
长房老太爷是族长,和李显壬是堂兄弟,两家走的比其他房头要亲近一些。李澍去后,长房和二房老太爷便多次写信,希望李显壬能赶紧纳妾生子,或者从族里另两房中挑选合适的子弟过继,好承继三房的香火。
李显壬中年丧子,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