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李德福朝正殿努了努嘴，轻声道：“左相几个老大臣来?了，正在议事呢，今儿虽然没早朝，但?是却比往日还要忙。”
说到这里，李德福脸上又陪着笑道：“皇上吩咐了，这外边儿冷，让奴才领着您去偏殿坐着。”
燕摇春想了想，颔首道：“有劳李总管。”
偏殿里，白铜云纹的炭盆里燃着银霜炭，烧得旺旺的，温暖如春，燕摇春只坐了一会儿，倒觉得有些热了，便将?斗篷解下来?，正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燕摇春下意?识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正是楚彧。
“娇娇。”
燕摇春站起身来?：“你……”
然而话还才刚刚出口，她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以至于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
“我没有事先?同你商量，你会怪我吗？”
燕摇春承认，当她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有过?那么一丝丝不高兴，但?是楚彧这般服软，她心?里那点情绪又渐渐消失无踪了。
燕摇春无奈地道：“既然你这么担心?我生气，为何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今日朝祭的时?候，宁美人她们都知道了，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楚彧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这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他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有所?负担罢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纵然他人有所?不满，也与你无关。”
燕摇春微怔，楚彧继续道：“至于兰屏玉，她是先?帝亲自选定?的皇后，不可轻易离宫，朝中大臣们恐怕会有异议，不过?我已与她商议过?了，过?些日子她便会旧疾复发，假死脱身，离开皇宫。”
说到这里，他抱着燕摇春的双臂收紧些许，认真地道：“你曾经说过?，我这样的人，在你们那里是有罪的，重婚罪要判十六年，但?是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我与妻妾和离，孤身一人，可配得上你了么？”
燕摇春不禁愕然，万万没想到，她当时?说过?的几句气话，这人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道：“我那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道：“阿彧，你很好，我从没有觉得你不及我。”
听了这话，楚彧拥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像是要把燕摇春揉入他的血肉中去，燕摇春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身，轻声道：“有时?候确实会觉得很遗憾，你若是生活在那个世界，一定?会大有作为，成为天之骄子，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命运安排得恰好，你在此?时?，此?地，依然没有被掩去光彩。”
“阿彧，我很喜欢你。”
就连楚彧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听到这句话?。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或许要再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楚彧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等得起。
所以燕摇春的这一句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空气是长久的静默,这令燕摇春颇为尴尬,还有些难为情,她松开手，正想退开一步，谁知下一刻,楚彧拥着她的力道骤然加大，像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以至于她的骨头都有些隐痛。
他只是抱着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却仿佛早已?说尽了?千言万语。
燕摇春心里有些发软，她莫名?想起当初两人相识的事情,竟恍如昨日，那时她因交易而入宫,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人，从没想过,她会喜欢上楚彧。
即便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燕摇春心中并没有任何归属感,她只将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就像随波逐流的一叶飘萍。
可是现在，有人伸手抓住了?她。
殿内安静无声,谁都没有先开口，恰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脉脉温情的气氛。
燕摇春忽地醒过神来，连忙和楚彧分开，等看见李德福进来，她下意?识拿起案上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以作掩饰。
好在李德福毫无所觉，恭敬禀道：“皇上，明?王殿下求见。”
楚彧道：“请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李德福便领着明?王入了?殿，他一如既往地用黑绢蒙着双眼，向楚彧行?礼，楚彧亲自扶了?他一把，道：“皇兄今日怎么来了?？”
明?王笑了?笑，道：“臣近日无事，想着许久不曾入宫了?。”
他复向燕摇春行?过礼后，与楚彧寒暄几句，明?王方?才道：“皇上近来圣体可安？”
楚彧道：“有劳皇兄挂念，朕一切都好。”
明?王点点头，又道：“上一次臣说的那名?神医，已?经?到京师了?，今日臣入宫，特意?将他一并带了?来，皇上可要召见他？”
闻言，燕摇春有些讶异地看向楚彧，楚彧略一沉吟，道：“既然来了?，便让他进来吧。”
“是。”
燕摇春不知就里，只以为楚彧病了?，微微蹙起眉，正在心里猜测之时，李德福领着那名?大夫进来了?，是个年过天命的老者，身形瘦削，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气势。
明?王介绍道：“这位大夫姓方?，是岷阳人士，医术十分高明?。”
虽然是面见天子，那方?大夫倒是不卑不亢，从容地行?礼，语气不失恭敬道：“草民参见皇上。”
楚彧摆了?摆手：“免礼平身。”
他说完，又让李德福看座，方?大夫这才坐下了?，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脉诊等物?，道：“请皇上伸出手来，让草民把脉。”
然而楚彧没动，方?大夫抬起头，眼神有些疑惑，楚彧看向燕摇春，道：“娇娇，你来。”
这话?一出，不止燕摇春，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
“母妃！”
一个五六岁的小童飞快地奔过来，扑入妇人的怀中，明?王妃蹲下身，扶住儿子，轻声问道：“源儿在宫里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听皇祖母的话?？”
楚源撇了?撇嘴，嘟囔道：“宫里不好玩。”
明?王妃摸了?摸他的头，有些心不在焉，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迫切：“母妃要去见你皇祖母，源儿也一起去吧？”
楚源却不肯，一个劲左扭右扭，闹腾道：“源儿不去，源儿想在花园里玩。”
明?王妃劝了?几句，眼看楚源开始闹脾气了?，她只好放弃，又吩咐宫人仔细看着他，自己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见了?明?王妃来，太后命人上茶，说了?一会话?，她看着明?王妃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魂都不在这，若不想陪着哀家说话?，自去便是。”
明?王妃连忙起身赔罪，歉然道：“是臣妾之过，请太后勿怪，臣妾只是想到一些事，心中颇为不安。”
太后：“何事？”
明?王妃看了?看左右，太后顿时明?了?，冲叶青使了?一个眼色，紧接着，殿内的宫人都退出去了?，太后这才道：“说罢。”
明?王妃轻声道：“王爷也入宫了?。”
太后的神色一怔，紧接着表情就沉了?下去，抿起唇，冷笑一声：“他不来见哀家，想必是在他那个好弟弟那里了?，好，好得很?。”
明?王妃微微垂下眼，继续道：“王爷今日入宫，事出突然，臣妾也没有什么准备，但是……王爷他不是一个人去见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