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深夜之事,我被侍婢唤醒。
我穿好衣裳,走出帐房的时候,只见骨力南立在雪地了。月光洒下,伫立的身影清冷。
许是还带着惺忪,有那么一瞬,我竟想到了另一个人,愣了愣。
骨力南转身看到我,朝我走过来。
“他到了。”他低低道,“随我来。”
睡意一下消散。
我定了定神,随即跟上。
这般深夜,万籁寂静。黑灯瞎火,只有天上的一弯月光,勉强能照出些许路来。
骨力南挑着偏僻的路走,带着我,钻进了一处小小的草棚里。
我有些诧异,这放杂物的地方,甚至转身的地方都不够,哪里能与人会面?这时,只见骨力南将地上的木板打开,亮光豁然出现。
原来这底下,竟是有密室。
我跟着他,攀着木梯下去。灯火明亮,韩之孝已经坐在了一面。
韩之孝一身黑袍,显然是掩人耳目而来。
见到我,他神色复杂,片刻,向我一礼:“在下韩之孝,见过皇后。”
他虽然唤我皇后,却没有称臣,而是自称在下。这颇为教人玩味。
我将他虚扶一把,道:“这里没有皇后,先生不必多礼。”
韩之孝也不拘泥许多,看着我,道:“娘子不该来这里。”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说,“当初,我父亲也不该虽先帝亲征,可该要发生的,总要发生。韩先生此来,应该不是为了与我说这些闲话。”
韩之孝沉默片刻,道:“娘子此来王庭,是为了劝在下?”
“韩先生睿智。”我说,“想来,今日韩先生出手相助之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在下来见娘子,亦是为了今日之事。有些话,在下须得向娘子说清楚。”他说,“自在下当年投身戎王帐中,便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在下背叛了先帝,已是贰臣,不可再背叛戎王。在下是生是死,皆不足娘子惦记,亦不能再为娘子办任何事,还请娘子放在下一马。”
说罢,他竟是端端正正地向我行了个叩拜大礼。
骨力南站在一旁,面色紧绷,显然很是不悦。
他冷冷道:“此番见面,可是先生自己提的。我千辛万苦,冒着性命之虞将先生带来,先生想说的便是这个?”
韩之孝正要答话,我打断道:“如此说来,韩先生是决意追随戎王,做一个忠臣了?”
“正是。”
我淡淡一笑。
“韩先生以为,缩头不理是非,甚至任由戎王诛杀,便能让人不再诟病什么贰臣,而是称赞韩先生忠臣么?”我说,“韩先生饱读经学,熟知史论,却天真得几近迂腐,殊为可惜。”
说客(下)
这话,显然戳中了韩之孝的心事。
虽然他这样的人,大多有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定力,但我也是见多了的,能窥出那脸上细微的变化。
“我与韩先生有过数面之缘,仍记得当年父亲曾说过,韩先生诸多大才之中,有一点尤为重要,便是知晓时务,常能依时而动,择取上策。”我说,“当年韩先生投了北戎,虽朝中人人皆为之诟病,我却从不认为韩先生是叛臣。皆因这两年来,韩先生虽在戎王身边用事,却只专内政,凡涉及外事,尤其用兵,概不参与。当年,戎王想再度南侵中原,韩先生极力劝谏,被戎王训斥。韩先生虽身在北戎,却仍能为中原着想,又怎可视为叛臣?”
韩之孝的目光动了动,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
“数年不见,娘子比当年更加伶牙俐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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