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丞一怔,恍然意识到某种微妙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去年那场谈婚论嫁是给父母完任务,而对于关小姐来讲,可能却是动了情,念念不能忘怀。
气氛凝固,黑丝绒的饰品盒在茶几上放着,关小姐说:在报纸上看到方先生的结婚启事了,恭喜。
方丞说声谢谢,居然感到了些许拘谨。
关小姐并不多坐,把黑丝绒盒子往前推了推,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关小姐脚步迟滞了,她紧攥手心,仿佛在做极大的心理斗争,终于她转过身来,道:方先生,我有一个疑问,放在心里八个月零五天了,其实不该再提,可我难却心结,还是想要个答案。
关小姐但问无妨。
方先生,为什么?
方丞不解。
关小姐说:为什么贵府连订婚日子都选好了,却忽然变了卦?
方丞一怔,说:莫非令尊没有说?
关小姐眉心一动,隐隐有了猜测 :此话怎讲?
方丞说:令尊不看好在下,希望另觅贤婿。
我父亲找过你?
是的。
去年一开始相亲的时候,他二人是由冰人引荐、双方母亲做主,因为两边的父亲都在沦陷区,而正当选了订婚日子后,关父忽然到了重庆,一得知此事,立刻约见了方丞,直言不同意这门婚事,希望他不要再与女儿往来,虽然没有明说原因,但大致就是看不上他从前在北平时的名声,骄傲如方丞,自然是果决地退出了。
关小姐眼神一跳,心如死灰地说了声抱歉,缓缓转身。
方丞自认和关小姐并无情谊,可这阴差阳错也耽误了她,于心不忍,不禁出口道:关小姐,我以为你知道。
话点到即止,但关小姐听懂了他的好意,他是在解释当年他再也没有联系她的原因,也想叫她放下。
关小姐轻声说了句谢谢,挺着脊背走了,确实也是个有钢骨的姑娘,难怪她的父亲当时不从自己女儿入手,却从他这里入手劝退。
他目送她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赫然看到对面楼梯口站着音音。
他尴尬了一下,问你怎么过来了?
西门看着他一时,然后平静地走上来,说:你钱包落在六国饭店了。
钱包递给他,不打算进屋,说:我回去了。
他说:刚才那是关小姐,跟你说过的,去年
西门说:不用解释,你去忙。
这时襄理带着天津分行的行长过来了,她转身走了。
从六国饭店过来时她没有坐海中的车,此时出了远丞银行的后门,花市大街已经起了灯,夜市开张,街面上卖小金鱼的、卖沙雁儿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每走一步都是喧闹温暖的烟火北平,但这样的北平仿佛不属于她,穿梭其中,唯她落寞。明知不应被方丞主宰情绪,可看到他目送关小姐离开的眼神,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穿过闹市后,心才静下来,一恋爱就变得心思敏感,像那个十六岁的音音,这样是最讨厌的一面。
自己已不是沉迷爱恋的青春年少,算了吧。
到家已是夜里八点,往常这时,弟弟们早已在灯下温课,母亲也已一边织毛线一边在等她。可今天例外,家里黑蒙蒙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
她狐疑地开门进去,立刻顿住了脚。
黑暗中,一点火光忽明忽灭,像赤色的瞳,在寂静里盯着她。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烟,随着火光暗淡,他唤了声: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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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挂着一弯月牙儿,西门太太从前不喜欢这种冷钩子一般的月亮,冷清、凉嗖嗖、不及圆月祥和,但现今不同,物证解决,她看什么都是满意的。
就着这幽蒙蒙的月光,她和四个儿子从什刹海抄近道回家,今日也是可怪,孩子们刚散学回家,就有穿制服的人来敲门,通知最近传染病盛行,让全家到鼓楼西街附近的医院筛查。她没多想,连忙带儿子们出发了,没让司机送,不习惯做那阔人的排场,再者她要强,虽说姑爷等于半个儿,但她做不来那贪得无厌的丈母娘,如今住着人家的宅子已经气短,仆佣是坚决不用的,自己烧菜做饭心里舒坦。
夜风习习,谨之背着小四儿在前,二的和三的在后面边走边聊作业,从后海那边传来小贩的梆子声。
包子嘞烤白薯嘞热乎的
煮蚕豆五香烂乎的热蚕豆嘞
在哥哥背上打盹的小四儿忽然醒了:妈,妈,卖包子呢,卖蚕豆呢。
声音细细小小,做母亲的心软,说:咱胡同口也有卖零嘴儿的,等会子到地儿给你买。
出来急,四个孩子都还没吃晚饭,饿是一定饿了,只是大些的那三个乖,一声不吭。
再行一段,到了胡同口,果然有贩子在路灯下吆喝。
竹篮子上面苫着洁白的小棉被,打开来,热气扑面,香气冲鼻。
给四个孩子一人买一只包子,蚕豆也来点,几文钱一勺,搁在叠成三角形的纸包里,孩子们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西门太太从后面瞧着甚是温馨,路过粮油店看见还未打烊,于是买了白米精面,割了一条五花肉,打算明天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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