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铜木门下相会,几片芭蕉触碰灯笼底部。十一时十六分,转折的空间垒满怪石,背墙上画着门洞,一扇,两扇,三扇。
咔嚓咔嚓,闪光灯不在意加班,人可吞不下哈欠。十一时二十七分,严重泛白的画面仍在排列相同元素。网友有些兴致缺缺:博主别老是拍一个地方啊。当事人却有些焦虑:“哈哈,好像迷路了。”不懂要怎么办,只好选择听起来相对靠谱的话。“遇到门一直向右走,兴许能找到路。”
感受到变冷的空气与眼皮上跳跃的光斑时才抬起头,越过层层树叶,取景器不断拉大,静卧的生命在闪闪发光。“找到了!”视线在目标与现实中徘徊,不断移动也未能改变半分观测角度。索性一米不算太高,可从墙上跳下时还是崴到脚,原来光线被更加密集的树叶所猎捕。
啊,泛着银色波纹的缎面呢,又躲在房子后头了。
“礼玉啊,这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吗。”对焦失败的瞳孔勉强读出一张张照片,长灯,石匾,湖泊……混沌的思维停留在最后一页,模糊的灰色的水。水中的生存法则是什么啊?沉默,头发会掉,说话,肺就会痛,说是自由的眼泪,能选的也只是溺毙的帮凶。
“还好我看到了,你才没掉进去。”掌心的温度从小腹转移到脖颈,那里的紫色印记可以与手指重叠。进入大门后的照片不再出现人像,只是用相同的元素拼成并不连续的风景,隔了半小时才出现一句话:这里根本走不出去啊。祈恩一边用食指在小腹上胡乱画着圈圈一边听着心跳,“怪不得你会迷路。”
月色的捉弄,减弱的奔跑,近乎零的更新频率,恐惧在秘密入口达到顶峰,“我不玩了!我认输!下周我带饭,我现在要出去了!”虎皮被黑夜挑破了,或者说还是酒醒后的理智更甚一筹啊。各路声音导向一个从未设想的结果。晚上太危险了,还是进房间等到天亮吧。面前的铜狮抛出橄榄枝,一个长满枯草,二层畸形的机关盒。“希望可以进去吧。”
香气压制紧张,镜头变得平稳。
木纹在地上爬行,屏风后立着高矮不一的影子,瓶上绘着粉花。评论声若浪潮,听说这里的业主不是在国外,就是投资了没空住。面前的地毯铺开长羽,不速之客来到二楼,要说有什么奇怪的话……两米宽的走廊不见五指,尽头是一扇深色窗户。两侧各有三扇木门,大概是静电,搭上把手的瞬间毛孔微张,好在沉重的门纹丝未动。“门打不开,网络好慢,还是回一楼吧。”也许是睡着了,在尝试相同格局的三楼后,楼主不再回复。
上午八时许,再次出现的账号将混乱平息。
一切安好,请勿担心。
病房开着暖气,指甲陷进皮肤刺出神经质的嗬嗬声,那双手好像还握着……手腕的丝巾由一圈紫红的指痕取代。
最先响起的,是那阵金属声,又细又小,好像老鼠拖着跑,经过黑暗环境的放大足以将血液冻结。回过神来就站在蓝胡子的门前,刚碰到突起的卷草纹,就和门朝着反方向倒去,温热的东西贴上小腿。
背光中的身体缓慢抬起,每上升一厘米,就有更多淤青暴露。记不清脸的人不断哭泣,颈上两道红痕伪装成生命体一跳一跳。直到颤抖从右手传来,手背一片湿漉,“出去……”充满水汽的祈求轻轻扼住他的喉咙,青年才尖叫着跳起。
在变形的黑暗中奔跑,颀长身影带来二次撞击。垂到面前的长发挡住去路,沉默的空气下达逐客令。呆愣间对方俯下身,迅速放大的面孔染上潮红,盈盈美目望向身后,连唇角都翘起,“漂亮吗?”
刚才的人不知何时,顺着半开房门重淌出的光线膝行身后。他的下身流着血,贴近后,小腿可以隔着几层纱布触到对面残缺的膝盖骨。虔诚的教徒奉上脊背,攀附住唯一的希望不断祷告却被误解。出去,出去,出去……
请带我出去。
凌晨四时的天空并不灰白,而是弥漫着草木的清幽。从长椅上爬起,来电提示刚刚熄灭,引发噩梦的照片已然消失,形如醉汉的人提起手电,挪动到看清四道身影的距离就倒下。再次睁眼,只有消毒水的味道。登陆账号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原先的标题删去,写下郑重的劝诫:
劝各位不要去这里,真的出事了。
“哇哦——”不和谐的愉悦尾调拨弄得心如铅重。那张脸看起来很痛苦,将汗湿的发丝捋到耳后,双指顺着眉尾划到颧骨停在嘴唇。太过炙热的温度让满是细小裂纹的皮肤抖动,轻而易举地分开它们再顶住上牙,孤立无援的舌头只好放任唾液羞耻滑落。
“害怕吗?我们这里闹鬼啊。”睫毛阻挡了部分光线,反射出深湖的寒冷。不,不会……
说来,志怪故事一般会以主角的再度寻访作结。
“不过跑的时候我把丝巾弄丢了,实在想去可以找找它。”温柔的声音缓缓道出部分网友的欢呼。察觉到肩上的湿润,后背的手再度拍打,另一只手伸进上衣口袋,随即恍然大悟,“在大门前捡到一条丝巾,想起隔壁的叔叔最喜欢百合,觉得应该是他的就系在门上了。”在被呼吸吞没前,如玉的双手捧住脸颊,礼玉啊,你说我做的是不是很好?总要留给爱冒险的游客一些空间,我们去瑞士吧,那里的雪很大。吻落在眉心,喉结,小腹,靡靡水声灼伤皮肤,涨满视线的咸涩液体滤干所有背景,剩下的,就是这灿烂笑容。
后来,帖子因为违反网络规定被删除了。不过这般奇异的故事,经过一番添油加醋足以成为门禁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