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斯还没回来, 他已经有点犯困了。
走进自己的房门之后,洛弥的脚步骤然刹住。
漆黑的羽翼垂下来,覆盖在床上,在静谧的夜色中反而有些微微的柔光。
浅金头发的男人坐在床边, 血红的眸子深不可测,唇边略带笑意, 右腿翘在左腿上,动作很粗野,但在他英俊的容貌映衬下反而有种另类的美。
洛弥下意识关上门。
他冷静了一下,这才慢慢打开。
床边的男人唇边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冷冰冰地道:“怎么,不想看到我?”
洛弥堆起笑容:“怎么会,只是没想到您居然在……呃,您现在不是应该去听卡洛琳二世暴露的内幕吗?”
“重要的部分已经听完了。”恶魔阿诺斯对着他招了招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过来。”
洛弥本来想拒绝,但抬起头时又顿了顿。
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恰好给恶魔阿诺斯的脸上蒙上了一半阴影。
或许是错觉,洛弥竟然感觉现在的黑翼领主有些脆弱的气息。这让他拒绝的话说不出来,慢慢走近了对方,坐在对方铺满床的黑色羽翼中。
漆黑的羽翼将他环抱在中间,亲昵而柔和地蹭着他的皮肤。
那张与阿诺斯一模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向前看着:“这一次你做的不错。”
洛弥短短时间听了这句话两次,有些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黑翼领主,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维持着缄默。
黑翼领主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任由自己的羽翼笼罩着洛弥。
被厚厚的羽毛翅膀包久了,洛弥有点热,动了动身体,想腾出一点空间,结果被翅膀包裹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
恶魔阿诺斯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转过头看着他,血色的眸子凝视了他一会,忽然勾起了唇角:“既然你完成了我的任务,之前的背叛就既往不咎,也该给你奖励了。”
洛弥的心跳声忽然加快。
他吞了吞口水,忍住一瞬间升腾起的多种欲望,干巴巴地道:“现、现在?阿、另一个您随时都会回来……”
恶魔阿诺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洛弥变得红润的耳垂,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
机械台灯的光被调整到刚好覆盖桌面,让坐在两侧的人恰好在光源之外。
阿诺斯凝视着那盏在黑夜中的台灯,平静地没有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还穿着睡意,拢了拢头发,笑道:“弗洛里安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下定决心从教廷脱离,我本来打算将皇夫的位置留给他。”
阿诺斯尽力用冷冰冰的声音回答:“我不关心你和他的事情。”
卡洛琳二世失笑:“不关心还大半夜跑过来问我?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和圣子阿诺斯共享记忆吗?”
阿诺斯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猜想了一下黑翼领主可能的态度,有些倨傲不屑:“我知道的自然比他多。”
卡洛琳二世并不意外地颔首:“跟我想的一样,毕竟你才是真正的阿诺斯。”
阿诺斯抬眸看了眼对面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略微停顿,才用黑翼领主的口吻不客气地道:“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吗?”
卡洛琳二世显然很习惯这种对话方式,并不以为意,笑吟吟地道:“他让我想起最初的弗洛里安,虔诚、正直、善良……可惜这些都是被信仰强行固定住的假象。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可我不喜欢伪装出来的圣人。”
“这么肯定他是伪装的?”
“不,你的情况更复杂一点。”卡洛琳二世唇边的笑意慢慢收敛,轻轻叹了口气,“炼金术拆分了你的灵魂,将完全善的一面留下,将恶——不,我更喜欢称之为人性的那一面剥离,创造出现在的圣子殿下。”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脸庞完全隐匿在黑暗里,只有声音娓娓道来,“我还记得第一次重新见到他时,他十三岁,行着标准的礼,路过城门时对着乞丐停了下来,将自己的袍子解开,披在了对方的身上。”
阿诺斯眼眸微动,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似乎有这回事,但不太清晰。
“效仿过去的圣人分袍,自然理所当然地愈发显得神圣、慈悲……可是当时我在对面,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遥远得像在另一片天空,只有标准化的怜悯与虔诚。”
说到这里,卡洛琳二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我当时在想,那双从我这里继承的蓝眸中倒映出的是什么?是身边这个乞丐吗?是欢呼祈祷的信徒吗?是高高在上的教廷吗?又或者其实只是一具空壳,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呢?
“我见过很多目空一切的贵族,认为下层的民众只是低廉的耗材,沉浸在祖传的荣光中,忽视了日新月异的帝国与世界的变化……呵,我不讨厌这样贵族,这让我解决他们变得十分简单——但我不想我的孩子变成这种人。而阿诺斯,他比这种状态更可怕,他仿佛是一个真正的神灵,强大却冷漠。”
阿诺斯眸光闪了闪,感觉内心中有什么情绪在沸腾,却很快消失在无形的黑夜中。
他还记得自己维持的人设,慢慢开口道:“听起来你更偏向于我们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