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九)
个一人独处的孤单镜头,爱人走了就不吃不喝,太矫情了。
“别管他了,你也别总玩游戏,洗澡没有?早点睡。”英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调了半天,最后停在了一档深夜美食栏目。
“嗯,等会。”
“别等会,考完试那几天就算了,现在还想三四点才睡?”她侧头看了一眼女儿的屏幕,小卡通人蹦蹦跳跳,闪出五颜六色的光,她看得半懂不懂,也想不明白这样的游戏有什么意思,能让青青玩个不停。
“玩完这把,结束就去……”青青应付道。
真是奇怪,送别英子后,想到英子要远赴重洋,以后难再见,青青难受得心肝都在揪痛;可英子此时陪伴在身旁,青青却也没像她对毛哥严格要求的那般,表现出她的不舍,珍惜起母女二人的相处时间。
大概有时让人难过的,只是失去这件事本身,以及对失去后将会发生的事情的想象。
说完女儿,英子此刻突然有种茫然感,大喜大悲过后,脑中一片空白,似乎甚至连刚才抓奸的过程都被遗忘了。
她尝试着回想,但回忆起的全都是毛哥和施奕安一起离开的背影。
越想越烦,她决定去洗澡,用行动把脑袋填满,愁绪才不会占据内心。
青青手机中的像素人物一拳拳击在敌人身上,浴室里的英子也一拳拳击打着看不到的敌人。
她的喉咙发着狠,手抓着浴花按在嘴上,发泄的大叫被阻断,她一连吼了七八下,才算出了口气。
积水的瓷砖被她踩得啪啪响,她把眼前的空气当成了施奕安和毛哥,一人一拳打得不亦乐乎。
“死玻璃王八蛋!都给我等着!”
英子有许多缺点,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自暴自弃这一项。
她的身体被时间和生活磨砺得粗糙,但她从不会给人颓废的观感。
年轻的时候,她陪朋友去算命。算命的说她命中带火,她没放在心上,因为下一秒,算命的就开始说她有煞,想破解就得花钱。
但现在看来,或许算命的还是说准了一点,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团火。
英子会被击倒,可她不会从此一蹶不振,被男人卷走钱的时候如此、合伙做生意被算计的时候如此、看着负债利滚利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相信,既然已经到了谷底,那无论往哪个方向努力都是高处,再差能差得过现在?
和毛哥的夫妻一场,的确让她意难平。
他们是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但英子的路漫长又崎岖,毛哥只能陪她走最平坦的一段。
割舍掉长期习惯的阵痛的确难耐,但英子已经决心再次出发,新的世界、新的机遇在未来等着她。
浴室的窗为了透气开了一道小口,高悬夜空的月圆得让人着迷,城市的灯光淹没了月的柔辉,但她亮得不为外物所动,遗世独立。
英子望着月亮,突然想起女儿幼时背诵的唐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国外,她与过去最紧密的联系,将只有这一轮明月。
一种失去重心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流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酸楚的泪水,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这次,她的泪和哭声都在迎面淋下的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无声嘶吼着,胸腔震痛,但越是痛哭,她的心意越发坚定。
她要一直向前走,让过去的沼泽永远落在身后。
月亮照着的城市另一角,被不远处的彭明和刘家凯谈论着的毛哥和施奕安还在街上游荡,他们也在为明天迷茫着。
毛哥总想着回家,施奕安则用眼神表明态度,宁愿抓着他在外面耗一晚上也不可能让他回家,这是态度问题。
恒久的月光看着小小城市中千年不变的饮食男女,月落日升,他们都将迎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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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故事
英子出国五个月后才给青青去了一通电话,说自己顺利在美国安顿下来了。
但这当然都是报喜不报忧。
其实路上并不顺利,不说只比贩黑奴好点的一路舟车劳顿,他们除了要躲避各种搜查,同船鱼龙混杂的乘客也是危险来源,谁知道自己身边坐着个什么人,是单纯想去赚钱,还是犯了事儿想躲?
她亲眼看见船老大把两个起了纠纷的偷渡客扔进海里,不管谁有理谁没理,其中一人的老婆尖叫着救人,却被捂着嘴,拖到一旁挨了狠狠两巴掌。
同船的人都不敢吭声,英子也一样。
在墨西哥暂宿时,他们碰上了一场枪战,她的耳边听不懂的外语大声响着,却被更大的爆裂声盖住,他们惊慌失措地被带去其他地点躲藏,那天,她一宿没合眼。
好不容易入境,她去了收黑工的中国餐馆打工。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去南方的时候,一切从零开始。
英子除了名字带英字之外,跟英语基本就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的关系。
于是她没事就跟后厨的人聊天,她脸皮厚,不怕张嘴,跟着他们学了一些生活用语。
后面餐馆招了个留学的女孩子小欣来做招待,英子一看这姑娘,就知道是个从小只会读书,砍价都不会的书呆。
英子在平时很关照小欣,和人聊天、打饭的时候给人多盛一点、打毛线的时候给人织一条围巾、自己种的小葱给人分一点、买了蛋糕也给人来一半……
小恩小惠积累下来,姑娘跟她也熟了,她就问小欣能不能教她英文。
小欣吃人嘴软,加上心思单纯,见阿姨都这岁数还一心向学,有感女性觉醒自我提升意识之光辉,一腔热血地收了这个大龄学员,事后还在社交网站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留子日记,获赞三千加,一时在圈内传为美谈。
虽然一开始和小欣套近乎是别有用心,但时间一久了,也生出几分真感情。
小姑娘也就比青青大个几岁,有时候看着小欣,英子就忍不住想青青现在是什么样,对女儿的关心也分了点在小欣身上。
自从跟了小欣老师免费学习,英子无师自通地往疯狂英语的路子上一去不返。
用时髦的话说,英子就是典型的社交恐怖分子。
她跟小欣一个是穷黑户,一个是穷读书的,平日里就爱交流些省钱妙招。当英子发现可以在教会里吃免费大餐后,直接带着小欣跑去教堂跟教徒们兄弟姐妹一通侃。
小欣书生气重抹不开面子,所以是英子打头阵,小欣在后面跟过冬松鼠一样边吃边塞。
小欣看英子跟教徒说得热火朝天,生怕英子真给人带入教了,还悄悄嘱咐她别信这个。
英子无所谓一笑,跟小欣说,不能保佑发财的神她都不信。
英子一有空就去公园,看到落单的老头老太太就坐人身边,找到机会就跟人连比带划地聊,小欣前一课教的词组句子全用上,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于是在英子来美国的第三年,小欣目瞪口呆地发现,英子有了个大英子二十多岁、有三个跟英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的男朋友,并且俩人已经计划结婚了。
这个节奏让小欣的心态差点崩不住,她还没毕业,英子阿姨绿卡都快到手了。
不过英子和老白男的也不是那么融洽,跟亚洲黑户结婚的老白男,十个有九个兼具黄热和废物特征,英子刚结婚的时候没少和老头干架。
虽然道德上觉得不太好,但这还是让小欣有点欣慰。
毕竟,怕朋友过的苦,又怕朋友开路虎,即便读成高知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