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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端

 

一条街市统共就那么大,饶是戚涣每遇见一家铺子都愿意瞧瞧,一个多时辰还是逛到了头,到了桥头已是人流如川。人多,生灵就多,有靠着店家残羹过活的小野狗竖着尾巴往来在街巷间,好不快活。

容恕洲在一条黑色土狗飞跑过来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戚涣外侧。

戚涣心下了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悠悠地踏上那厚重的青石阶。烈日当空,熙来攘往,每走向那座桥一步戚涣都觉得空气稀薄了一点。他并不停顿地朝前走,缺氧让他四肢发麻,攥紧了手指好像掌心没有皮肉,只有一根根凉浸浸的指骨。

桥头有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在卖果子,鲜黄的杏子在太阳下蒸腾起甜腻的果香,钻到戚涣腹腔里,仿佛一只手扼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活生生把他掐吐出来。

他忽然厌烦地垂了眼睛,抬起手就要把帷帽摘下来。

一只并不温暖的手按住了他的动作,那种皮肉相接的触感几乎让戚涣魂飞魄散。

“不急在这一时。”

“难受就戴着,别逼自己。”

容恕洲在他腰上微微拢了一下,又恰到好处的放开。

“我不想藏头露尾过一辈子。”

“慢慢来。”容恕洲温声劝他“害怕是很正常的,我们有很多时间逐渐适应,别让自己太难受。”

“我知道。”戚涣脸色不大好看,闻着容恕洲袖口苦涩的香气,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来“你又不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想趁着现在多试一试。”

容恕洲听出不对,端肃了神情“我怎么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当然不能。”戚涣奇异地看着他。

他随手朝着桥下芸芸众生一指

“你现在对我好一点,世人还能当做是你偏宠一个新鲜玩意,装作不知歌功颂德。”

“时间久了,会有多少污言秽语口诛笔伐?人心如水,载舟覆舟,你做了这么多年狱主,难道不比我明白这个道理。”

容恕洲朝桥下轻轻一瞥,露出一点身居高位特有的睥睨来,不以为意道“天下有定理而无定法,即便一代金科玉律过了几千年也不过有如草纸,几句闲言碎语又能怎么样?

倘若我连心悦谁,待谁好,也要瞻前顾后见风使舵,那也不必等世人评说,找副棺木自己躺着算了。”

“不是对谁。”戚涣喃喃“是不能对我。”

他天生就很会剜人心肝,只不过这次一字一句的刀子都是对着自己。

戚涣扬扬下巴,指着桥廊一处石栏杆,轻声说:“你没看到吗?”

“我就栓在那里,过路的人只要愿意做什么都行。”

“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

两个人身量修长,气度不凡,早引起人们的注意,桥上桥下的行人商贩都频频张望过来。容恕洲手指下滑,握住了他的肩膀,却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哪怕隔着帷帽,周遭的目光也还是让戚涣本能地恶心,他冷漠地强迫自己站好,言辞也愈发尖锐。

“这城里你能看到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在我喉咙里高潮过;狗舔过我的阴茎;醉汉在我脸上撒尿;孩子知道我身上有几颗痣;你觉得在他们眼里,我是什么?”

容恕洲慢慢揉着戚涣颈后那一小块皮肤,皱着眉“需要抱一会儿吗?”

戚涣苦笑一下,痛苦地闭了眼睛“你真是……”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戚涣艰难地叹出这口气,也柔软了语气。

“恕洲,我不是个多难得的人。”

“无论你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给。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哪怕没有人知道。”

“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处偏栋小院,养两条狗,在里面住着不出来,谁也不用见。”

“现在有了你,我就想,如果能见一见你,好像也不错。”

“其实你想,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世上那么多金玉良缘,真就都举案齐眉了吗?”

容恕洲早就听明白了这狐狸想说什么,知道这一整天的铺垫都在这里等他,几乎要被气笑了。

“你想让我金屋藏娇?”

戚涣轻轻一颤,垂眼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是个两全的法子。”

容恕洲强忍着怒意,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刚要开口,四周人群突然炸起惊呼,两人同时向后看去。

一个裹着草席的柱状物体从云良苑二楼一处窗子里摔了出来,在地上蠕动几下,摇摇晃晃向前跑。

苑中大门四开,几十个腰间带刀身着短褂的精壮男子争先恐后追了出来,一时间桥头肌肉耸动,鬓毛横飞。戚涣草草一探,居然每个人身上都有明显的灵力流转。

这个云良苑,豢养的打手都是灵修!

仙家高矜,凡俗世人皆如蝼蚁,哪怕一个塑过仙身的灵修在人间也足矣兴风作浪,何况是这么多打手,是想开个野坟场吗?

草席跌了又站,站了又跌,戚涣已经看清里面裹着的是个赤裸的孩子,不过十岁左右,席下露出的一节小腿上凝固着混浊的血污,戚涣一见目光便凌厉了起来,扫过云良苑那双大门里隐约的人影,杀意顿显。

小姑娘双腿颤抖,灵活地在人群的大腿旁穿梭,头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上。打手大多膘肥体壮,不耐烦地挥舞着长刀,逼得人群四散逃窜。戚涣一按帷帽,飞身上前。

一个打手伸出黝黑的胳膊来逮她,一下扯住了草席。

容恕洲反应奇快,脱下外袍裹住女孩,手腕一转,用扇骨在那打手肩膀一敲,八尺来高的黑脸壮汉便瘫软如泥,惨叫着蜷在了地上。

戚涣目色如血,一脚踹飞后面扑上来的人,抬手摘下帷帽戴在女孩头上,把女孩朝容恕洲身边一推。同时从容恕洲腰间抽出长剑,折腰挽了个剑花,雪白的剑锋便刹那见了血,削掉了旁边半个脑袋。

桥上桥下所有人看见他那张脸,瞬间哗然。

云良苑是夏声的产业,养的打手也大多是仙界修士,这些人平素恣睢,视人命如蚍蜉,但真遇见个正经仙君,又恨不能胁肩谄笑,摇尾乞怜。

戚涣恰恰是最怪的一个,世人将他踏进烂泥,几乎每家床闱箱底都藏着一本以他为主角的春宫。可当酒后侃侃论起剑法,又要据理力争,仿佛他是什么不容亵渎的神堂,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谁能胜过他。

于是此时此刻,这座桥前,没有一人能想起什么旖旎艳事,只记得更多年前淮沉台上能一剑挑飞擂主的凛冽寒光。

他们毕竟是打手不是死士,只想仗势欺人,却并不愿做丧命的买卖。一时间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人群最后被打手们拥趸出来的人正是云良苑的主人,现如今冗虚法地连撕带咬,他大病初愈,其实没多大力气,但容恕洲只一点不反抗地躺在地上,戚涣颤抖的喘息落在他颈侧,惹得他有点心疼,刚想抬起手摸一摸身上的小狐狸,就又被用力一口咬在了下唇上,迅速涌起咸甜的血气。

“我们做吧……”

“我想要你,我们做吧。”

戚涣哑着声音哀求。

容恕洲从没碰过他,无论多难耐的反应,容恕洲都从不曾碰过他。

他小心地张口咬起容恕洲的衣衿,惶惶然抱紧面前人脖颈,手指一动却触到容恕洲脖子上的银链,烫伤一样蜷起。

容恕洲摸了摸他的后背,力道有些重。“回去,这太冷了。”

“就在这。”

戚涣分着腿跪在他身上,颤抖着解自己的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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