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盘问
身边探手乱摸,他其实心里知道殿下多半不在,但他还是喜欢伸手出去摸摸看,毕竟,一年也有个回的,能摸到一个愿意陪他躺一小会儿的殿下。他悄摸摸伸出去的手被捉住,紧接着,凌王怠懒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摸什么呢?”
茳承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果然就看见了殿下。他又惊又喜地去碰人的嘴唇和眉眼,笑问:“这是灵傀还是本尊?这个时辰,殿下该在朝上才对。”
雪翼把在自己脸上到处乱碰的手捉下来,道:“这儿的是本尊,在朝上的是灵傀。”
茳承忽地想起六年前,殿下带他去王都看阵,那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灵傀。其实那时,他便知道,就算只用灵傀,殿下也能设下那样的一座令天下人叹服的“凌王阵”,只是那时,殿下不信他,也不喜他,只愿用灵傀来陪他而已。想到这一层,茳承更加高兴,挨挨蹭蹭地挤进殿下怀里,问:“那殿下今日怎么没有去朝上?”
雪翼揽着茳承的腰,指尖下意识在茳承的孕肚上摩挲,斟酌了片刻才道:“昨夜,你睡下之后,山辉闹了好几回。不太对劲,你,还有山辉,不好离人。现在朝上平顺,就算被父皇抓着我躲懒,他也不会怪罪。”
茳承一怔,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又伸手上去摸了摸,“他闹了?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自茳承肴北之行之后,雪翼便在他体内刻的阵上融了一缕神识,那阵一旦被惊动,他就会察觉,及时调阵,安抚他和山辉体内的灵流。不知是不是昨夜做得过分了些,山辉闹了六回,他为了在茳承被惊之前安抚山辉,调了足足四回阵。以至于他现在精神还有些不济。雪翼叹了口气,道:“怪我知觉敏锐,山辉有异,我倒比你先察觉。”
茳承“嗤”地一乐。他一直晓得安抚山辉的阵刻在他的胞宫之内,山辉灵流有异,在惊到他之前,会先惊了殿下的阵,以殿下的探知力,在他之前感受到,实在再正常不过。但殿下察觉到是一回事,愿意在他察觉之前调阵安抚山辉,又是一回事了。茳承咂摸着心头泛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笑道:“多谢殿下,也替山辉谢谢父亲。”
雪翼动作一顿,道:“就不必替山辉谢谢我了。”毕竟他第四次调阵实在是不耐烦了,直接将阵调成了能回弹灵潮的,省得山辉再闹腾出灵潮叫茳承难受,后续山辉被自己的灵潮打了两次之后,果然老实不少。雪翼忍下一点笑意,轻轻拍了拍茳承,道:“起吧,一会儿我去接月藏回来,昨日答应给他找画买颜料,你和他跟着临唯的灵傀出去逛逛?”
茳承闻言,不轻不重地扥住凌王的衣襟,斟酌试探着道:“殿下才说我和山辉不能离人……”
雪翼笑道:“今日我要是随你们同去,怕月藏不能尽兴。放心,我有办法看顾你。”
根本就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茳承恨恨地掷开雪翼的衣襟,自顾自起身,跨过雪翼自己下了床。
茳承有孕,出门只能扮作女子。他洗漱,换上内衫衬裙之后便开始梳头。雪翼对妇人髻样式所知不多,在宫里见的发髻,又过于繁杂富丽,不是方便出门的模样。是以,他对茳承会梳什么样的头出门还有些好奇。等茳承梳好头,在发髻上点缀完珍珠钗环,又换上一身群青色的衣裙之后,雪翼还穿着一身寝衣,歪在床榻上。不知怎地,茳承忽地就一点儿也见不得凌王这懒散随性的样子,搁下手中才拾起来点了胭脂的兔毫小笔,瞪了雪翼一眼,道:“不是说要带月藏出去,怎么还不见殿下带月藏来。”
雪翼一怔,旋即猜到茳承忽然对他不假辞色是什么缘故,便忍不住笑了一笑,道:“梳的这是什么髻?你怎么会的这些?”
茳承重新捡起兔毫来,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要在自己额上画花钿,比划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想好要画什么样子,“单螺髻。早年跟着母亲学的,有一阵,我还总替她梳头呢。”
雪翼起身,走到茳承身侧,伸手来抽了他捏在手心,半天也没落下去的小兔毫,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少许,问:“要画个什么样子的花钿?”
“没想好。”茳承略了雪翼一眼,又道,“不想要那种随处可见的花、蝶形状的。”
听得这一句,雪翼只觉手中这小小的兔毫陡然一沉。他也不自觉地跟着沉吟起来,拎起小兔毫比划了几下之后,才问:“昨日,我看月藏的画,有一幅,是画小鱼小虾的,那画上的小鱼,还有几分娇憨可爱,我比着那个样子给你画一个?若觉得不好看,擦了重画便是。”得了允准之后,他才慎之又慎地下了笔,细细地描了几笔,勾勒出一条红色的曳尾嬉戏,将鱼身团成半个圆形的小鱼,画完之后,还用小指去擦了擦图案的边缘,晕了晕细小的鱼尾和鱼鳍,让这图案显得更加飘逸灵动。
茳承定定地盯着雪翼的脸,殿下认真起来,会不由自主地收敛住一切表情,叫人一见便觉得不近人情。凌王竟然为了画他额上的花钿,绷出了这么一幅样子,实在是……茳承抿住了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再害得殿下手抖,画坏了花钿。
“好了。”雪翼搁下笔,颇为自得地挑了下眉,道,“你这单螺髻和这小鱼红,很是相配。”
茳承对镜细看自己额上指甲盖儿大小的半圆形很是灵动的鱼形,笑道:“真好看,多谢殿下。”
雪翼大松一口气,道:“行,我这便接月藏。”
月藏早醒了,但他不敢自己去怜州。此前,他也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只是之前他干过醒了之后,发现鼎中只有自己一人,便去怜州寻承叔和义父的事儿。只是吧,阵设好之后,出了阵,诶,还是王鼎。当时他年纪还小,还以为自己遭了什么邪,阵都设不明白了,还被吓哭了。如是吓哭了三四回之后,他终于悟了,那不是他的阵出了问题,是义父在他设阵的时候就在怜州把他的阵给抹了,是以他这个阵设来设去就只能在王鼎转悠……他虽然不太明白义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大抵也能猜到大概是不想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怜州,是以,他学乖了,不去了,就在王鼎等义父或是承叔设阵来接。今日,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吸进阵里。他不仅不慌张,甚至还有余力想——今日,是义父。真是奇怪,一般这个时辰,来接他的该是承叔才对。待在怜州屋内站稳,和穿着一身寝衣,毫无形状地歪在榻上翻书的义父来了个四目相对之后,月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义父,你被贬官啦?都不用上朝啦?”
雪翼“嗤”地一乐,将手中书卷一折,指了指月藏,又指了指茳承,道:“合该你们是一家人呢,说的话都差不多。就问我怎么不去上朝。”
茳承也被逗乐了,伸手摸了一下月藏的小脑袋,笑道:“你义父躲懒了,有灵傀替他上朝呢。”
月藏转头,见茳承穿了衣裙,立即欢喜地蹦起来,道:“承叔,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他晓得茳承只有在准备带他出门的时候才会穿上衣裙,还会让他在外面叫他娘亲,是以,他十分喜欢和茳承一道出门。
茳承弯下腰,指了指自己额上的花钿,问:“月藏,你看看这个。”
月藏认真看了一会儿之后,道:“是我画的鱼!”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但又怕摸坏了,最终小手停在了距离茳承额头不足半寸处,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娘亲要是喜欢这样的,下回,我给娘亲画,好不好?”
饶是月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叫耳目聪明的雪翼听了个正着,不等茳承搭话,雪翼便断然开口道:“不行。”
月藏不服,当即大声反问:“为何不行?”
雪翼强词夺理:“没有为何,就是不行!”
月藏气得不行,伸手一拽茳承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