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揽镜
天亮了。
窗隙里的光透进来,洒在一件石青锦袍上,细细描摹着锦袍织纹的经纬。姜承脸色青白,立在这一件锦袍前,眼风捕捉着上好的丝反射出的光晕。这件袍子,他认得,是他任冬官虞部员郎时的官袍,也是他最好的一件袍子。
这一件袍子,让他有了被姜家、坤家利用的价值,带着他见了凌王。如今回想起来,好像,他的一切所得,都是这件袍子带来的,他的一切所失,也是这件袍子夺去的。
不过这一回,不一样了,他的所得和所失,都和这件袍子没有关系了。
姜承慢慢地穿上官袍,好像也在将他经历过的很多很多年,妥帖地藏进心底。
卯正,姜承走进了冬官程,那头贺岱竟还捧了一沓新的来。姜承抬眼看向贺岱时,硬是将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
贺岱险险被逗笑,但到底是抿了抿嘴唇,忍下了。他不太清楚姜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姜承确实已和几日前不同,没了身上绷的一股子苦劲儿,已不介怀在他们面前展露细微而鲜明的情绪,比之前生动了不知凡几。
他莫名被姜承的情态拂去了身上的疲惫,耐性地解释道:“昨日,凌王殿下来了。殿下带着扈侍郎调了轻隼飞了一遍新河河线,扈侍郎回来之后便将新河河线定下了。咱们便连夜出了新河的图样,核算了一下图面成本。我这部分,是河首闸,最为复杂,你放在最后整理誊抄便好,其他的,都是凿河的图面。”
说到此处,贺岱自觉今日对姜承格外多话了些,本想到此为止,但看姜承仍呆呆地看着案头堆的那些图纸与核算单本,又莫名有些心软。姜承并非风家门生,这次要誊抄的定文复杂,涉及的工程量极其庞大,姜承在工事方面底子太薄,图面单本上的一些工事上约定成俗的东西他怕是还看不懂。
思忖到这一节,贺岱干脆拽了个圈椅来,在姜承案旁坐下,与他讲起了自己的图面该怎么看,誊抄时看哪部分数据。讲完了自己的,还帮着姜承顺好了他案头堆的那一摞。
“你案头的这些,都是凿河土工的核算单据,只看这两个数即可。这些单据,是我们分了河段分了人分开核算的,你按这里的编号将这些图本排好,顺下来誊抄好表单,再核算一个总数出来就好了。”
姜承认认真真地听下来,心里有了计较,点了点头,抬眼冲着贺岱笑了一笑,道:“贺员郎,多谢你。”
贺岱被姜承笑得一晃神,呼吸也跟着一窒。他自觉眼下自己这个情状不太对,便不由自主地拧了下眉,定了定神,才接着道:“这定文,今日便要,你快些。等扈侍郎、楼侍郎下了朝,这定文还需给他们核定签押。”话到此处,贺岱又一停。
他原本想着,将自己这部分图面单据交了之后便回家休息明日再来,但如今,他不知怎地,竟改了主意,“你先誊着,我去偏房歇一歇,你若有什么为难的,就去偏房叫我。”贺岱说完,便起身,将方才拽来的圈椅放回原处,自顾自去了偏房。
姜承瞧着贺岱的背影,暗暗奇怪地眨了眨眼。上一回,他的这些同僚,一向与他处得生疏,如今,怎么出了个忽然转性的贺岱?
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值得深究,于是他几乎立刻将贺岱的异常抛之脑后,开始着力于整理桌案上的图册单本。他整理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上一回,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做过这件事。只是上一回,没有他告假回家这一节,也没有贺岱同他讲解这一节。上一回,他陪着同僚们熬了一宿,到翌日下午才整理完定文交上去。
这一回,捡起了上一回的经验,又有贺岱讲解,他昨夜又好好歇了一觉,精神正好头脑清醒,整理起来便快多了。没等司空侍郎下朝他便已整理妥当。此时,虞部厢中只剩了他一人。其他员郎都为了这凿河的图册单本熬了一宿,回家的回家,当值回不了家的也都去了偏房安歇。姜承搁笔之后,起身走动,抻了抻胳臂腿。好久没有这样久坐,累得很。
这回誊抄的凿河定文核算出来的钱数,只有昨天那一份定文的四分之一。想必是考虑到了凿河有凌王的地坼天崩襄助,折减了许多土工花销。
如无意外,河首闸建造时,他也会被征调去做事。上一回,就是因为他被征调了,才给了太子利用姜家谋事的机会。太子令他收买工匠,破坏铸造河首闸闸门的模具,拖慢河首闸施工的进度。
上回,他按部就班地收买了工匠,让工匠破坏了模具。最终,盛满了铜汁的磨具崩毁。若非当时恰逢凌王在场,模具崩毁之后的人员伤亡,怕会更加严重。因为事情闹得大,所以查得也很快,模具崩毁当天,出手损坏模具的工匠就被抓了。程尚未定完,回去也不好交差,本王便在院中稍坐,上回来时,院中工巧未能细细赏玩,还有些遗憾。”
楼千月立即起身预备相送,但凌王设阵来去惯了,不等楼千月起身,他的身形已不在原处。
楼千月暗暗吁了口气,这才叫姜承进来。
姜承拎着餐食进了虞部厢,楼千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吃过没有,若是吃过了,便去替凌王奉茶,切不可怠慢。”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没吃过也得吃过了……不过,能为凌王奉茶,也好。虽然,凌王从不喝茶就是了,他一贯只饮王鼎冰脉中的聚灵之水。
姜承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应了声,一面泡了茶去奉给凌王。
凌王正在院中的石刻凉亭里坐着,静静地看着围绕着凉亭的假山竹木与飞鸟昆虫。这院里,假山竹木是石刻,飞鸟昆虫乃机括,与其说景致漂亮,不如说技艺工巧。这院,乃是冬官司空与四位侍郎炫耀技艺硬攒出来的。
姜承奉了茶之后,也不便远走,只好退到亭外,站在了一个不算太远,也不很近的,恰好能看见凌王的位置。他分出一点点余光和心神关注着凌王,果然,那盏茶,殿下碰都不碰。
既然不碰,那便也用不着他添茶了。思忖到这一节,姜承又忍不住抬头掠了凌王的背影一眼。接着,他垂头敛眸,徐徐调动起灵力,裹挟着自己细弱的神识,慢慢沉入地下,探到了先前他已探过一次的神脉。
他神识细弱,并不敢深入神脉太多。但这一回,刚刚接触到神脉,尚未来得及汲取精纯冰灵,他的神识便被另一股十分强势的神识和精纯的灵力包裹。那一缕神识,强势而敏锐,几乎在包裹他神识的瞬间就顺着他的灵丝绕到了他身上。
是凌王……
那一缕神识绕到他身上的瞬间,姜承就忍不住阖起眼,轻微地抖了一下。那一股神识,几乎凝成一股实质,贴着他的皮肉,顺着他的小腿慢慢向上攀爬,他自己的神识被那一股神识裹挟着……一起慢慢攀爬……
这感觉,仿佛……仿佛,他的神识化成了一条细弱的蛇,被另一条更冰冷、更强悍的蛇裹挟着,顺着自己这躯体,慢慢向上攀爬,他甚至能虚幻地感觉到蛇鳞擦过他的躯体、皮肤时的触觉。
这种暧昧又虚幻的感觉,让他想起凌王带着他的手抚过他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时的触感。他的神识被缠得太紧,以至于他无法呼吸,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穴里已因为这种虚幻的悸动泌出了汁液。
很快,他的神识被裹挟着抚过大腿,那一缕神识,控制着一缕精纯的灵力,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缠了一下,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犹如被蛇狠狠绞住的力道,他分明知道这是凌王的神识与灵力带给他的幻觉,但他还是忍不住悸动。接着,他被裹挟的神识,探知到了自己的腿间的淫浆蜜水。
姜承浑浑噩噩又不合时宜地想着,倘若此时真的有一条蛇盘在了他腿间,怕是要被自己的淫水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