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
当洛书拿着白洛云亲手签发的新令,找到洛乔的时候,洛乔已经消瘦得可见骨头了。
自被贬斥到思悔堂已经有八个月,八个月的时间却恍如隔世。
正副堂主将洛云白的“杖杀令”隐瞒得更好,没有人知道洛云白给洛乔定得究竟是什么罚。
所有人只知道,每日洛乔都依着规矩,准时准点地学习、罚跪、吃饭、睡觉。
受了主子责惩的都感慨洛乔命好,来到思悔堂只是走走流程,连伤都没有分毫。
思悔堂的做事的奴隶们却知道,洛乔已经在这里日日重复功课地待了八个月。
而这日日不厌其烦的学习,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洛乔对自己离开思悔堂没有任何的希冀,这不是一个受过罚就能离开思悔堂的人会有的眼神。
洛乔的眼神是空的,就像虾的眼睛,看不出半分灵动。
没有人告诉洛乔,他究竟按什么罪名,被判了什么罚,这也是应该的,不让受罚之人知晓是常有的事。
洛乔一开始还抱有期待,后来便只当是自己被主人流放,终身困于思悔堂。
这一天,洛乔刚做完盥洗的功课,就被传召到了中堂。
洛乔端正地跪在中堂的中央,当洛书的模样久违地出现在洛乔眼前时,洛乔感到了一丝丝颤抖。
高兴,亦或恐惧。
每个奴隶,在思悔堂受罚结束都会在中堂受训。
而每个奴隶公开刑罚的开始,亦是在中堂。
洛乔的身份足够高,连正副堂主都陪跪在一边听令。
洛书站在洛乔面前,少有的严肃庄穆。
“十六少刑令,洛乔听责。”
洛乔双手按地,俯身听令,“奴隶洛乔,谨听主人尊令。”
洛书开口,字字清晰,堂内可闻。
“我之近侍奴洛乔,娇纵放肆,拂逆我意,责思悔堂杖杀之,以儆效尤!”
洛乔蓦地身子一软,冷汗从额头上、脊背上流下。
洛书环视了一圈整个堂内的反应,显然众人都没有想到,十六少的刑令竟然是要杖杀洛乔。
在洛乔已经在思悔堂待了足足八个月之后,十六少仍然余怒未消,执意杖杀自己的近侍奴。
洛达和洛旌对视一眼,都不忍再看洛乔。
洛书等众人将情绪来回翻腾之后,才悠悠然地继续,道,“然洛乔侍奉我四年,余情尚在,改为杖二十,使其思悔己过,尽心事主,亦为我之恩恤。”
洛书低头看向已经不能动弹的洛乔,轻声提醒,“洛乔,受令吧。”
洛乔本应回复“奴隶洛乔,谨奉主人责惩。”,然而方才的刺激太大,洛乔张嘴几次,都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只得勉强说了个“是”字。
众人听见洛乔应是,也不再为难,洛旌赶紧出去安排人准备刑杖。
走过这一遭,洛乔的罚就算是结束了,总归能回到主人身边继续侍奉。
洛书将新的刑令交给思悔堂堂主洛达,并要他将原本的刑令替换出来,洛达忙答应了。
听着堂下洛乔痛苦地闷哼声,洛书不禁心疼起洛乔。
奴隶的一切生死荣辱都系在主人身上,若是当真有一天主人不再愿意他们侍奉……
若是依洛书的意思,他是不会再这么折腾洛乔的,只想着能尽快将人接回去,但主人似乎并非如此想法,哪怕是同意将洛乔接回来,也不愿意草草了事。
洛书遵从主人命令,只得来了这么一出先杀后恕的戏码。
实在是吓坏了众人,更是吓坏了洛乔。
然而白洛云却是另有想法——
“主人既然已经饶过洛乔,不如将杖杀令一并撤回来吧,免得留在那边,日后再出什么岔子。”
白洛云让把人接回来时,洛书就是这么劝的。
白洛云本以为,眼下既然洛乔还活着,就说明杖杀剧情还没出现,没想到竟然连杖杀令都已经下了!
洛云白啊洛云白,真有你的!
白洛云吐槽归吐槽,最后自然是同意了洛书的建议。只是既然有从前的杖杀令在,连洛书都知道,说不定还有旁人已经知晓,这事便不能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一会儿要杖杀,一会儿要撤回来,实在是反复无常,惹人注目。
白洛云想了想,便决定就坡下驴,就着原本的杖杀令下达新令,这样既能带回洛乔,又不至于被人非议。
只是要苦了洛乔,多挨上几下棍子。
……
洛乔被打得衣衫染血,还要回到洛书的面前叩谢主恩。
二十杖说重不重,不会留下任何病根,可说轻也绝对不轻,足够让人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洛书忙制止了洛乔还要再拜多次的动作,“等回去见了主人的面,亲自向主人谢恩吧。”
洛书再次面向洛达,“我奉主人令,现在就要带洛乔回去,恐怕还要麻烦堂主……”
洛达马上明白了洛书的意思,十六少要立刻见洛乔,可洛乔刚被杖打一通,就算勉强赶回去也是徒增新伤。
“去,抬担架过来!”
洛达吩咐底下人将洛乔一路送回十六少住处,“洛书,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肯定好好地把洛乔送到十六少住处。只是进了十六少的院子,恐怕就得你一个人陪着洛乔了,他刚受了责,走得时候千万小心着点儿。”
洛书接到洛达的叮嘱,感到一丝暖意,“我明白,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诶诶,快回去吧,别耽搁了。”洛达连忙应着。
洛达这些年执掌思悔堂,什么没见过,既然已经得了宽赦,再因为谢恩被抓了错处实在不值当。
赶紧把人送走,洛达才有余力喘息。
希望这次洛乔能在十六少身边长久地侍奉吧。
洛乔一路上十分沉默,直到来到十六少的院门口,被洛书扶着从担架上下来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让洛书有些担心。
“就到这儿吧,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洛乔大人能重回主人身边是喜事,我们这都是应该的,不当事儿!”
洛书和思悔堂的人简单客套了两句,就赶紧搀着洛乔往里面走。
“洛乔,你能回来是好事,主人话虽然说得狠了些,但毕竟是因为主人家的面子在,你可不能往心里去。”
“我知道这事你不容易做,主人心里也明白,这不是气消了,就叫你回来了……诶,我听说思悔堂也没有为难你是不是?你想想咱们在堂里训练的时候,哪回犯错还不值这二十下的,主人心里还是体恤你的。”
“洛乔?”
洛书絮絮叨叨开导了洛乔半天,却没听见洛乔回应,忍不住叫了人一声。
洛乔只是安静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去,仿佛眼里只有脚下的青草。
“洛乔?洛乔,你可不能犯倔啊!”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咱们做侍奴的哪能事事顺从心意呢?你可得听我的,一会儿见了主人,好好谢恩,不能再出岔子了,嗯?”
“听到没有?”
洛书不放心,拽住洛乔,要洛乔给个应诺。
洛乔淡淡地瞥了一眼被洛书拽住的衣袖,也不挣扎,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让主人等着,掌嘴不疼吗?”
洛书哑然,松开洛乔的衣袖。于是洛乔就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