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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斯神父隐隐猜出了那个神秘人是谁,但对其了解甚少。对方坐在那里,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安布罗斯神父在胸前画了一个日与月交叠的神圣徽记,随后提着提灯,一步一步朝教堂中走去。
随着安布罗斯神父踏入小教堂,那人吹起了小调。其旋律柔和宁静,配合着逐渐走近、声音渐响的脚步声,这音调越来越轻。当安布罗斯神父走到那张长椅旁,看见他的侧脸,曲子悠然而止。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神父,长斗篷的下摆在空中从容地打了个旋儿。
卡奥斯微笑着说:“晚上好,安布罗斯神父。”
这还是安布罗斯神父第一次看见卡奥斯的脸。安布罗斯神父略微屏息,“阁下。”
“以日与月的名义,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安布罗斯神父问,“请问您的名字是?”
“卡奥斯。”卡奥斯好心情地答道,“人们这样称呼我。”
卡奥斯向来觉得这些神的信徒严肃正经的样子很有意思。他们崇拜早已消失的太阳与月亮,在卡奥斯看来就像是庸庸碌碌的工蚁在地面筑起巨大的蚁巢,然后将蚁后供奉其中。卡奥斯不介意在闲暇时观看他们发挥想象力,并投入百年的时间去修筑这些巢穴。当然,如果需要的话,卡奥斯也不介意唤来一阵微风,一阵小雨,摧毁他们孱弱无知的信仰。
“我不需要告解。我只是想过来提醒一下你,亲爱的神父。在这间小教堂里,孩子们上课的地方,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曾发生过不义之事。”卡奥斯的态度非常温和。“并且它还可能继续发生。”
安布罗斯神父陷入沉思。这件事他闻所未闻。
“您是指什么事呢?”
“只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卡奥斯轻声哼笑,“但有些时候事情也可能会变得过火。是谁教会了孩子们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我不清楚。但我想,有的孩子可能需要一些来自旁人的‘矫正’。”
“或许是我有所疏忽。”安布罗斯神父皱着眉头回忆,“您还了解些什么?烦请详细说说。”
但卡奥斯应说的话已经说尽。他可没空解答人类没完没了的问题。他只笑而不语,几步退出了提灯照亮的范围,打算转身离去。
“等等,卡奥斯阁下——”安布罗斯神父还没来得及问完,那件斗篷在眼前一转,似乎马上就要隐没到黑暗中去了。安布罗斯神父匆忙间上前,一伸手抓住了那件斗篷。
“抱歉。”安布罗斯神父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的背影,“还请让我问问,您是为了那个叫艾登的孩子来的吗?”
卡奥斯站在黑暗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安布罗斯神父没有听清。
“什么?”安布罗斯神父问。
“我说,放手。”卡奥斯重复了一遍,“不要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随意碰我,神父。”卡奥斯回过头来,面色森寒,却微笑着说:“如果您不想被缝到一匹马的身上去的话。”
安布罗斯神父变了脸色。他慢慢松开手,退后几步,神情凝重地说:“……失礼了。”
卡奥斯的身形渐渐沉入了阴影之中。在这一刻,在安布罗斯神父的身边,包裹着他的黑暗比他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浓郁百倍。而卡奥斯最后只留给了他几声轻盈的笑。“假如您正忙于投身更伟大的事业,那我会非常乐意替您分担教育孩子的职责。”
“那么晚安了,安布罗斯神父。”卡奥斯谦恭退场,“愿您的太阳早日升起。”
卡奥斯离去有一段时间了,艾登也渐渐感到了无聊。
“布朗先生,布朗先生——”艾登从高高的石凳上跳下,一脸期待地跑到布朗先生面前,“布朗先生,还要画画吗?我可以帮你在你的手臂上画上一圈一圈缠绕而上的花和叶子。嗯,还有小鸟。我很会画它们,特别是乌鸦!”
艾登扬起一个笑脸,但布朗先生摇了摇头。嵌在布朗先生口中的那块活动的石舌颤动了许久,布朗先生才慢吞吞地说:“艾登,你……你离那个人远一点吧。”
“谁?安布罗斯神父吗?”艾登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为什么啊?可是卡奥斯让我回去找他。”
“不……”布朗先生无比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是那个人,是……卡奥斯。你不该接近他的。”
这下艾登更是不理解。“为什么?”
“如果你认识的那位神父能杀了他……不,那根本不可能,没可能的……孩子,你还是逃吧,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布朗先生罕见地焦躁起来。他被一种激烈的情绪席卷,猛地站起,他全身都在发出剧烈的咔咔声,像是从石刻的躯体内部发生了某种崩裂,外部的碎屑飞溅。“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被他的外貌所欺骗,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他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布朗先生……”艾登吓了一大跳,“……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卡奥斯?”艾登着实不解,“我当然知道卡奥斯不是普通人了。他从不骗我。他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了。”
“那他有没有向你说起过,我曾是和你一样的人类。”布朗先生颓然道。他跌回那张巨大的石凳上,好似一瞬间泄露出的愤怒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脸上的那些孩子的涂鸦现如今只显得他很滑稽而已。“那个人救了我的命,却也将我的灵魂囚禁在这具石像之内。”
“这是一副活棺材。”布朗先生颤抖着说。
艾登傻愣愣地看着布朗先生,未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艾登耳边忽地响起了一声粗哑的怪叫。艾登闻声低头看去,然后意外地在石桌下发现了正在梳理羽毛的克劳。
乌鸦:“嘎哇。”
艾登“啊”了一声,连忙爬到桌子底下,将乌鸦抱了出来。艾登惊喜道:“克劳!你怎么在这里?”
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吸引。艾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布朗先生好像正难过着。于是艾登抱着克劳小心地靠近了布朗先生,走到他的面前。可布朗先生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布朗先生……?”艾登拍了拍这石像人的胸膛,但布朗先生没再发出声音。艾登有些无措,“你怎么了?布朗先生?”
“可能是枯萎了吧,这只灵魂。”有人回答。
艾登转头,望见卡奥斯站在山洞洞口。他回来了。夜风吹起那件饰满羽毛的斗篷,卡奥斯看上去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会张开双臂纵身一跃的那类人。但艾登知道他会飘然飞起。
艾登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卡奥斯。
“卡奥斯。”艾登喜欢被那身鸦羽簇拥时的温暖,尽管卡奥斯的手永远是冰冷的。艾登仰头,充满担忧地问卡奥斯:“那布朗先生会怎么样?”
“过个几个月就好了。”卡奥斯不在意地回答,“不用担心。”
“噢。”艾登说。他还想问问卡奥斯布朗先生说的那件事,但最终并没有问出口。他不安地朝山洞里望去,在心里同布朗先生道别。
“我们走吧。”卡奥斯牵住艾登的手。“起飞啰。”
艾登点点头:“嗯!”
卡奥斯最后扫了一眼这间山洞,口型在说:
永别了,朋友。
他们从高耸的悬崖纵身跃下,又迎着星瀑淌下的方向遥遥飞起,飞向远方。
7
几天后,老铁匠亲自为艾登打造了一把剑。
这是一把小小的短剑,开了双刃,带有十字护手,尺寸和重量都远远小于供成年人使用的骑士剑。比起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