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信 你或像你的人
下午一点，两人可算吃上了今天的第一口饭。
“怎么办啊顾言，让宋姨等咱这么久。”秦忆昔悄悄地和顾言说。
“没事，我已经提前在微信上跟她说了，今天只让她来做中午这顿饭。”
“你不怕咱起早了要饿肚子吗？”
“不怕，我本来打算自己做的。”顾言往秦忆昔碗里夹着挑好刺的红烧鱼，“再说，这不起得正好吗？”
秦忆昔没敢再看顾言，埋头吃着碗里的鱼和米饭，恨不得把头伸进米饭里。
这么热的天，下午外头就是个巨大的烤箱，空气粘稠而温热，附着在人身上，让人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顾言前天的时候就想今天带秦忆昔去电影院，电影他都选好了，是新上映的一部文艺片。他这人从小语文就是弱势学科，没什么文艺细胞，看不出好坏。他只晓得策划部那群家伙周末回来都说这电影拍得好，有深度有内涵。可他转念一想，秦忆昔在人多的地方会不舒服，包场吧，秦忆昔肯定又要埋怨他乱花钱，然后顶着负罪感过完这一天，那不成。
他是陪人去放松解闷儿的，不是给人心里添堵的。
今早他看到高温预警的那一刻，就想起来被闲置许久的放映室。电影是他以前投资过的一部文艺片，叫《山神》。这他是认认真真看过的，绝对是秦忆昔会喜欢的那种。导演是他大学同学，开拍的时候他还去探过几次班，请的演员都不是什么大腕儿，群演和几个配角也是当地人，不过演得很自然，最后在国际上得了好多大奖。
要以前的话他是不敢拿这个出来和秦忆昔看的，主要是担心秦忆昔早看过了。今时不同往日，看着秦忆昔聚精会神的样子，他心里嘚瑟得不得了，本就对文艺片不太感冒的他心根本没在电影上。
偶尔秦忆昔趁着剧情空档，一脸新奇地跟他分享一些自己的见解时，都能看到顾言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眼眸，里面闪着淡淡的笑意，一半倒影着电影，一半盛满了自己。
秦忆昔在看电影，而顾言在看秦忆昔。
片尾曲响起，顾言已经睡着了。
这是一部关于作为“山神”的灰狼一族和女孩阿瑛一家世世代代相互守护的故事，里面有对时代变迁的思考，也有对人生的叩问，还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索。秦忆昔很喜欢这个影片，尤其是“山神”在夏夜护送因为被排挤而藏进山林的阿瑛回家时，阿瑛问他你以后还会陪我玩吗，他把长长的嘴筒子凑过去，鼻子耸动着，像是要记住什么，又像是在做标记。
不知怎么的，看着顾言，秦忆昔突然觉得他像是那只狼，像是传说里山神化身成狼之前的模样。这种想法驱使他靠近顾言，注视着他的睡颜，试图找出他和“山神”的一些相似点。
看了半天，相似点没找出来，但是发现顾言的嘴唇很好看，薄薄的两瓣。等等，今早这两瓣儿就印在……
秦忆昔后知后觉地往后退，只听见：“看了这么久，真的不亲一下吗？”
最后半推半就下还是亲了一下。
晚上，j市灯火通明，顾言先带他去商场买手机。秦忆昔一块手机能用四五年，内存不够了当备用机还可以再用三四年，所以顾言一去就说明想要款耐用的。
“先生，这是我们公司最新款，内存大，处理器强，您看看您是否满意。”
“不是给自己的，是给他。”
秦忆昔立马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好可爱的小先生，是您弟弟吗？”
“不是，是我……”顾言看向奏忆昔紧张兮兮的眼睛，转而说，“总之您让他自己决定吧，我只负责掏钱。”
店员会心一笑，从柜台里拿出几款手机给秦忆散介绍。秦忆昔拿着块儿白色镭射壳的手机摆弄了很久，却始终没说什么。顾言问他是都不可心吗，他扬起头凑到顾言耳边，小声询问可不可以换一家，这一家对他的钱包不太友好。
顾言一下就笑了。
这家商场老板的同学是他的合作伙伴，专门跟他说过这家店的手机最有性价比，所以他才带秦忆昔来这儿。他也凑他耳边小声说放心，一个手机不至于让他俩明天喝西北风。秦忆昔这才跟店员说明白要这个。
买完手机，他们打算溜达到公园。市区的公园设施都很完善，像个温柔版小型游乐场。孩子们嘻笑着追逐打闹，情侣们安静地散着步，溜狗的人和狗僵特着分不请输赢……顾言和秦忆昔并排走着，聊这十年间的变化。顾言碰碰秦忆者的手背，秦忆昔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座纯白色的旋转木马，顶上是蕾丝边装饰的尖顶，精致华美的暗纹在香槟色的led灯下更富层次感。
神圣美好到像是婚礼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想坐吗？我给你拍照。”
“不了吧，都是小姑娘去坐，我一个大男人……”
顾言分明见他眼睛都亮了。
“胡说，女孩子也没都去坐啊，你别搞性别刻板印象。”
“我没有。”顾言怎么又开始颠倒黑白了。
“那你喜欢吗？喜欢就去坐。”
秦忆昔最终还是坐了个爽，顾言怕他别扭，也坐他旁边给他拍照。后面一对龙凤胎，七八岁的样子，为可不可以夸秦忆昔长得“漂亮”这个问题争吵不休。顾言把头转过去，弯下腰，一本正经地给他们讲什么是性别刻板印象，两个小孩儿似懂非懂，直到坐完都还在沉思。
完事儿后顾言让秦忆昔自己看看拍的照片咋样，他先去排队买俩冰激凌。等顾言兴高采烈地大步迈向秦忆昔所在的长椅，要给他分享自己抢到最后一支巧克力草莓双拼的超绝运气时，长椅上早就空无一人。
刚刚，秦忆昔瞥到了四个穿校服的学生，三个人包围着中间那个，被包围的那蜷缩着身子，眼神闪躲。这种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所以他跟了过来。
他是害怕的，他能看到校服下的恶魔，那些恐怖的爪牙曾贯穿他的心脏。他又记起临走时那个店员看他年轻，问他年龄，顾言说他已经27岁了，便又生出许多力量。
秦忆昔追到一个死胡同，没有见到人，第六感促使他低头，就见脚下不断蔓延上涨的影子：“你谁啊？多管闲事。”
秦忆昔抑制不住地抖，但他仍然转身，强稳住声音：“你们这是校园霸凌，我要报警。”
“报警？”他们好像在听什么笑话，手搭在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生肩上捧腹大笑，“又没出人命，警察可管不着我们。”
“不，只要证据充足……”
“不是，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走不走？不走连你一起揍！”
眼见着这伙人不断逼近，秦忆昔一步步后退，欲找机会逃脱。在这紧要关头，偏偏有些画面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放映起来。那是一个无人的夜晚，大概是停电了，路灯都灭着，也是一伙人，追着秦忆昔跑，把他逼到一个死胡同里，疯狗似的扑上来扯他衣服。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秦忆昔思绪一片混乱，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脑子里的狞笑混杂到一起。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他的喉咙和手脚，他眼前发黑，四肢瘫软，只能跪坐在地上。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在这儿干什么呢？滚！再不滚老子去学校找你们校长！”
在秦忆昔失去意识前，只看到一个冲过来的高大身影，吓得那伙人四处逃窜，不知是记忆中的还是现实的。
秦忆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车里，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在顾言怀里坐着，把那个巧克力草莓双拼冰激凌一点点用舌头卷进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