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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018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窗外雨敲打屋檐的声音又在扰人清梦,我睡得昏昏沉沉,数不清这是入秋以来的第几场雨,暗暗气恼这难得一个好眠被搅没了。

自从那日去了丘阳城,回来后我便一直没睡好过,就算闭上了眼也会被微小的声响扰醒。

直到昨日见到李殊援,我才得了个安稳觉,但偏生又碰上了一个雨夜。

我向左边靠了靠,脸贴上一片温热,抱怨道:“吵。”

接着有人捂住我的耳朵:“睡吧,我给你捂着。”

有了隔绝,雨水声霎时小了,我稍稍调整了姿势,贴着面前的胸膛继续睡。

还未等我陷入深眠,房外便传来震耳发聩的怒骂。

“你这个逆徒!”

是陶戎的吼声。

我头脑瞬间清明,李殊援起身披衣。

简单穿戴了一下衣物,我推着李殊援去了陶前辈的厢房。

我们到时,只见秦妙妙跪在屋外,全身皆湿,一言不发。

她腰板笔直,面无愧色。

房檐下,陶戎怒目圆睁,胡须翘起几根,一旁的季成手里捏着一柄伞,神色惶然,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

见了李殊援,陶戎火气更旺,一并骂道:“还有你和杜诠之,一个个的都瞒着老子是吧?”

李殊援劝道:“前辈,未尽的旧事若不处置,则会永无穷期。”

“黄毛小儿,说得轻巧!你知道这个混账是怎么处置的吗?”陶戎气得七窍生烟,“她默许了柳赐衣断臂赔罪不说,还给柳沁风喂了黄泉汤!”

“柳赐衣本就欠师父一条右臂,他非要赔罪,徒儿为何要阻?”秦妙妙辩白道,“黄泉汤是沁风前辈自己选的,柳赐衣全程知情,徒儿既未欺瞒亦未强迫,何错之有?”

黄泉汤,顾名思义就是能把人送上黄泉路的汤药。

不过并非能致死的汤药都叫黄泉汤,必须得是能让人死得体面舒服的才是。我一直以为这药只存在于传说话本里,没想到这天下还真有能熬出这汤药的人。

秦医师还真是飒爽利落。

当初陶戎也就说了一句“不治了”,秦妙妙直接给人煮了一碗黄泉汤。

“何错之有?你既让柳赐衣断了臂,便要医柳沁风的病,绝没有再让人在治病和求死之间选的道理!”陶戎骂她不通事理。

“断臂是柳赐衣欲抵当年之罪,那是他赔给师父的不是赔给徒儿的,徒儿为何要承这份情?沁风前辈的病怎么治,要不要治,徒儿都是问过他们兄妹二人的,徒儿不过是依病者之需开药。”秦妙妙声音清越,姿态毅然,语气倔强,“无论师父今日怎么说,徒儿都只认欺瞒师上之错,其余的错,徒儿不认。”

“好好好,你稀罕掺和这破事老子也管不了,你翅膀硬了,有本事得很!”

陶戎甩手背身,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将门关得砰然一声。

季成撑伞跑入雨中,把伞撑在秦妙妙头顶,焦急地劝道:“师姐,你就给师父认个错吧,别顶嘴了。”

“我只认该认的错。”秦妙妙不为所动,“你别管我,当心受牵连。”

我与李殊援面面相觑,回到房中。

——

019

陶戎怎么说都是长辈,这事又是师徒俩的私事,我和李殊援都不好插手。

不过,不能明着插手,不代表不能请救兵。

回到厢房后,李殊援在桌案旁坐下,取出纸笔,给杜诠之写着信。

我和李殊援并排而坐,一边翻着他案上的诗集一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问我是怎么发现的端倪,找到的这里,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他先夸过我聪明,后来又怪起陶前辈反水之举不讲义气。

我见状忙止住这话口,问他杜掌门可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又是否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李殊援让我宽心,告诉我杜掌门早已知晓一切,当时秦妙妙说不动陶戎的时候是杜掌门出面说的情,给我解毒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甚至是支持的。

我问李殊援为什么,他说杜掌门年少时曾为了一位姑娘四方求药,最终良方用尽都没能挽救心上人的性命,所以不希望徒弟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个故事我早有耳闻,李殊援此番话有八成可信。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我也发觉了陶戎和乌有山牵扯甚深,便问他这其中渊源。

他将往事和盘托出,告诉我,陶戎、杜诠之以及他的父亲李道询三人是关系很好的旧识,三人是在各自闯荡江湖的途中偶然结识的。陶戎年轻时比现在还要傲上几分,不许别人叫他“药巫”,非让别人叫他“药仙”;杜掌门则是个古板刚正的性子,看不太惯陶前辈用偏门之法救人,总和陶前辈吵嘴;李道询与杜掌门相识最早,是三人中脾气最好的,但脾气好不代表会处事,总把原本动嘴能解决的小事儿劝成不动手下不来台的大事儿。

李道询是三人中最早成家的,他的妻子,也就是李殊援的母亲,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前朝的一位公主,本是许给当今天子做配的。她在逃亡的过程中被李道询所救,与李道询日久生情。原本只要把身份瞒好李殊援的父母便可安稳渡过这一生,可是公主失踪不是小事,何况是与帝王有婚约的公主。民间无数的话本故事里都说公主跟人私奔了,帝王家最重颜面,而后的通缉文令上连“活要见人”四字都没有了,只剩“死要见尸”。朝廷的追捕没有停歇过,为了不拖累李道询,公主最终自缢。

彼时李殊援刚六岁,年幼的他还在疑惑着为什么这位陪着自己长大的“姨母”从不见人,为什么她不是自己“母亲”而是“姨母”,为什么爹爹不许他向别人说起自己的姨母,为什么他和姨母总是要躲躲藏藏,为什么父亲却可以想出门就出门。

当亲眼看到姨母自缢的时候,他的疑问又多了,为什么姨母要抛下他,是他没把姨母的身份藏好吗?还是他不听话所以姨母不要他了?

李殊援说到这里,眼里并无太多悲色,只是低下头,说:“她很好看,哪怕是吊在房梁上,也很好看。”

这话应该没有记忆美饰的成分,因为李殊援就生得很好看,她的母亲理应是个美人。

亲眼目睹亲近之人死在眼前的滋味我也曾尝过,知道这多半会变成无数个午夜里流着泪惊醒的噩梦。

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因为我是被抛弃的孤儿,连父母都没有。

这并不是说李殊援就不可怜不需要安慰,世间的苦有千万种,苦的一直都会是苦的,无论如何它都变不成甜的,比谁更苦毫无意义。

李殊援情绪调整得很快,没等我斟酌出安慰的话,他继续说起了陶戎前辈收徒的事情。

十二年前秦妙妙家中走水,全府上下几十口人烧得只剩几个,她的家人无一幸免。陶戎前辈是在去府上给那些烧伤的家丁治伤的时候见到的秦妙妙,十三岁的小姑娘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家中的一切,陶戎来的时候她不在灵堂,而是在给自己的侍女上药。因为侍女是姑娘家,郎中不便查看其后背的伤情。陶戎当时觉得这小姑娘冷静聪慧,可堪大用,便把她收为徒弟,悉心栽培。秦妙妙本就出生于杏林之家,又勤奋好学,学了六年便出师了,而后一直在游走各方,直到去年被柳谷主捉捕,才到乌有山避难。

这事说到底是陶戎欠了杜诠之一个人情,不过哪怕杜诠之不以人情相挟,这青灯谷是杜诠之和秦妙妙一道去的,一句“同罪同罚”下来,陶戎也不敢把秦妙妙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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