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在那时想起沈拙清?
李方潜仔细回想着那些信件。
他知道沈拙清不爱吃青椒,却爱借它调味,从开学第一天起就知道;他不排斥与沈拙清的任意一次接触,也能够和电影中、舞台上的同性情侣共情;他会在沈拙清靠过来时抑制不住想抚摸他,也会在沈拙清躲开时失落地心跳加速;他会想要时时刻刻联系沈拙清,也会在失去联系时心慌失眠。
最难以解释的是,在生死关头,他想到的是给沈拙清写信。而那个工人,想到的是老婆。
饶是再想逃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到底算什么。
李方潜狠狠按着伤处,想用更深的疼痛让自己清醒。但越清醒,眼前越会浮现沈拙清的脸。
可是,连我伸手触摸都想躲开的沈拙清,会怎么看这段见不得光的心思?
李方潜垂下头,苦笑了一下。回校后该如何面对沈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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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见过李方潜吗?”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方潜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连夜大雨不但会让人耳鸣,甚至引发了幻听。
“李方潜在这里吗?”
但这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近,在几声明显焦急的询问后,李方潜听到有人说了句“在里面”,立刻就跟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似乎还撞上了什么东西,哗啦啦的响声后又是一阵跌跌撞撞。
门被推开了,因为用力过猛,摔到墙上又弹回来。沈拙清出现在门口,浑身湿透,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光开道,他踏光而来。
“拙清”
李方潜被复杂的情绪吞噬,惊喜望着来人,除了呼唤名字,什么也说不出。
沈拙清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一步不停地迈向李方潜。没等对方说出第二句话,俯身吻了上去。
吻他!
从清晨看到那条报道开始,沈拙清的右眼就一直在跳。他连电脑都忘了关,“噌”地站起来往校门口跑去。
去车站,买票,上车。这个流程原本需要一个小时,而在一路狂奔里,沈拙清只用了40分钟就坐上了去s县的车。他一路都在按着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沈拙清的伞根本撑不住,直接扔了往山里走。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无神主义者此时把各个宗教的神都求了个遍,雨点打在身上生疼。救援队拦住他,天黑了,再往里走就太危险。他仍不死心,问遍了附近的救援人员,终于看到有穿着红色工服的人聚集在一个地方,他认出那是李方潜平时会挂起来的工装。
“你知道李方潜吗?”他冲到安置点,一个一个询问李方潜的下落,对方总是一脸倦色,或沉默着摇摇头。
他跑到院子里,盘山公路入口的唯一一户人家的院子。
零星抢救出来的物资被堆在高处,聚集了许多人,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有人见过李方潜吗?”
紧张和忧惧像铅水一样束缚住喉咙和双腿。地上全是被踩得稀烂的泥巴,混着脏水或血液。他踩过这些,穿过劫后余生的人群。
“李方潜在这里吗?”他沙哑着又拦住了一个红色工装的人。这个人他眼熟,似乎是在某个饭局上见过。
周柯托着沉重的双腿,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朝房里指了指:“在里面。”
铅水如潮褪去,被瞬间解放的双腿先于大脑的反应动作,拔腿就往里屋跑。一路跌跌撞撞碰倒很多东西,也许还踩到许多人,可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只有不到百米的路,无数个念头已经转过。为什么只有李方潜在屋里?他受了伤吗?生命是否有危险?
沈拙清撞开门,虽然并没有上锁,但他使上了最大的力气。
李方潜没事?
李方潜没事。
李方潜没事!
他长吁一口气。这一瞬间,崩了几个小时的弦“叮”地一声断掉,无数被他埋了许久的情愫像火山爆发。
那就爆发吧!让熔岩毁灭这所谓的友情!爆发吧!这一刻我只想要他!
沈拙清大步迈向前,在对方复杂的眼神里,重重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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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用力,牙齿都磕在一起,沈拙清一只手手紧紧攥着李方潜的上衣,几块干了的泥因为衣服变形而脱落。
沈拙清此刻不想考虑以后怎么办,也许友情到此为止,也许此生不复相见,运气好的话还能做回面子上过得去的朋友。
这颗跟着李方潜一起劫后余生的心脏需要力量,需要不顾一切的爱意和自由。
但唇真的碰到一起时,沈拙清却开始发慌,他不敢松开手,不敢睁眼看李方潜,更不敢此时离开这个温软的怀抱。他只能更深地吻下去,把剧烈的心跳按回黑暗,留在人间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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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潜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到了,怔愣着望着这个表情痛苦的人。
他在吻他,为什么会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
看到那双紧闭的眼,李方潜好像有些明白了:亲吻本是表达爱意最缠绵的方式,沈拙清却亲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
这个小傻子,该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担忧吧?
李方潜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拙清的头发,温柔地消化了这个诀别一般的吻。
但沈拙清把这个动作解释为叫停。他连忙松开手,仍旧不敢抬头看李方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