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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

 

即便已经初秋,空气里的闷热仍旧未散。空调的细微的轰鸣声挑动着神经,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温度调得太低后窸窸窣窣地穿上了外套。

况也什么都听不到,他盯着桌上那张烫金的黑色名片,指甲小心划过那个名字,于是那张脸便清晰地在脑海中被拓印出来。

陈方煜,陈氏电器h大区ceo。

就是前几天刚刚结束考察准备拍板合同的陈氏电器,是他这种底层员工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的甲方大佬。况也摇了摇头,想把那尴尬的误会和自己旖旎的念头甩出脑子去,只是一次意外罢了,只是出于礼貌留下的联系方式罢了。

况也把名片从桌上捻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一本会议记录本的中间,悄悄叹了口气。

几天的忙碌结束,突然闲下来让况也觉得有种抽离感,时间突然变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况也几乎是卡着打卡时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慢的一个,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看来大家都一样嘛。

但况也并不在意做最后一个关灯锁门的人,毕竟他孤身一人,没有人约也没有人等,回家的路虽然远但他享受一个人在路上将自己慢慢从工作的疲惫中抽离出来的感觉,当然,如果那狭窄的出租房也算是家的话。

出了电梯,一楼大厅的玻璃墙洒进来一大片橙红色的夕阳,来往的人大多挂着一副放松的笑容,少数拿着咖啡步履匆匆的,大概就是悲催的加班人了。

况也慢悠悠地走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官方的假笑,迎面来的人,几道目光都越过自己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循声回头,况也脚步一僵。

是他。

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陈方煜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依旧是那冷清的目光,但况也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那晚那双染上情欲的眼睛。

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了。

他正跟公司刚空降不久的总裁威廉说着什么,不时露出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礼貌笑容,王经理站在一旁不知在絮叨些什么,只看得到嘴巴在飞快地一张一合,脸上的褶子像是笑过头的裂缝。

他肯定没有认出自己。

况也回头继续走,心里却涌出一阵失落。

还没等这失落的情绪从大脑弥散出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况也回头,是王经理。他依然保持着那一脸褶子的笑容,招招手喊他过去。

况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确定是在叫他后,连忙快步走过去。他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脚步飘了过来,况也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血液都涌动了起来。

“小也呀,会不会开车?”

况也一愣,“呃,倒是有驾照,只是……”

“那太好了,陈总今晚还有个酒局,他司机不巧病了请假,就辛苦你加加班,结束后晚上送陈总回去。”

“但是我……”

“威廉,我这不算剥削你的员工吧?”那个熟悉的声音钻进况也的耳朵,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哈哈哈哈陈总说笑了,我司的加班补贴可是对标英国总部的。”

“那就辛苦了……”

意识到这句是对自己说的,况也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笑了一下,顿了顿后,薄唇动了动:“小也。”

等况也缓过神,人已经跟着到了车前。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况也有些不知所措。

“上车。”

“不是说需要我开车吗?”

“我还没喝酒。”声音中隐藏着淡淡的笑意。

况也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他没由来地觉得紧张,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那晚……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晚高峰的路况并不好,沉默在拥堵中变得尴尬,况也连呼吸都尽量缓慢起来。

“为什么不联系我?”

沉默被打破,况也看像他。他侧脸一如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惊艳,衬衫的袖管卷起来,精致的手表衬得他贵气逼人。他目视前方,似乎对提出的问题不甚在意。

况也悄悄吐了口气,“因为我不敢。”

“不敢?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不是……”

况也感觉疑惑的视线扫向自己这边,连忙低下了头。“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害怕,过度窥探我够不到的生活……和人,会生出期待来。”况也顿了顿,“而期待这样的词,总是和失望相关。我不害怕失望,我害怕的是失望过后,那种不配得感,好像随时都在提醒我,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跟我无关。”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就在况也以为,这对话并不会再继续下去时,车停了。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对于宇宙来说,都是沙砾一般的存在,在我看来,我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不同的境遇,造就了不同的心态。我很理解,是我唐突了。”

他的声音就像蛊惑亚当的毒蛇,况也感觉,心里那一簇名为期待的小火苗,猝得又燃了起来。

车门被打开,那张蛊惑人心的脸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况也感觉他的笑像吐着信子的蛇,潜意识里对于危险的警觉化作不安的躁动翻涌而来。

“今晚休闲局,一起吗?”

况也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嘴巴紧紧抿住。不可以,况也,这样不对。

随后,他看着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接着被干燥的温暖牢牢包裹了起来。

完了。

他就这样被牵着进入了一个私人酒会。像一只兔子进入了鹰的领地,况也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在这样的环境中,眼前的人成了自己唯一的依赖。

陈方煜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况也本能地想把手松开,但是却被握得更紧了。看着他在跟一群外国人说着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况也垂着头既尴尬又丧气地半躲在陈方煜身后,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好在并不是什么很正式的交际,几句之后人群纷纷散开,音乐声响了,几对男女拥着在大厅的中心跳起了舞,音乐缓慢而暧昧,他们的舞姿松弛随意,更像是陶醉的晃动。

况也被拉着走进了灯光昏暗的角落,陈方煜挥手叫了一瓶酒,接过后两人自然地坐在了一起,背靠着翩翩起舞的人群,昏暗中身体的热度贴合起来,暧昧的雷达在大脑中喧嚣起来。

陈方煜递给况也一杯水,然后自顾自地倒酒,“我不想说你很特别之类的话,我想也许你懂,男人嘴里的特别,往往是表示对方符合自己对猎物不合常理的期待。”他吞了一口酒,“我不是随便的人,也不把你当猎物,那晚的事,我确实很抱歉,我以为你是他们塞给我的人,我一向反感这种事,但我应该坦然承认,我喜欢你的样子,那天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很心动。”

况也感觉自己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淡淡的酒香从他口齿间传来,跟他说的话一样反复拨动着他的理智。

“我相信人的动物性,我觉得两个人一定是要有生理性的喜欢,才有动力去探索对方的内心。没有人会从一开始就剖开自己给别人看,你说对吧?”

况也看向他,黑色的瞳孔像漩涡,吞没了他所有的视线,他几乎已经被说动了。

“可以,和我试试吗?小也。”

黑暗中,首先碰到一起的是呼吸,随后唇舌相贴。况也觉得自己心里是乱的,脑子里也是。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刚才点了头,然后对方靠过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拒绝。

就这么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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