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
莫琳表现得相当自然,仿佛真的忘记拍卖会那晚在泳池边发生过的事。
裴映回到写字楼,无意间抬眼,发现电梯停在二楼。
二楼只有他的工作室。
大概是保洁。
电梯门打开,否认掉他的猜想。
电梯里的女人吓了一跳,完全忘记走出来,一直到两边电梯门开始关闭。
裴映伸出手,感应灵敏的电梯门即刻重新各自向两侧收回。
他走进电梯,摁下二层按钮。
电梯里的安如玫也被载回二层。
“我……”安如玫指了指摆在他工作室门口的木头爬架,“我来送小金的东西。”
安如玫看起来就是寻常四五十岁女性的样子,身材清瘦,和以前一样穿着浅色的麻料衣服,勉勉强强算是清秀的眼睛,也被畏缩的神色掩住。
她往后退了一步,想回到电梯里,但电梯门已经在她身后关闭,转眼间上升去了25层。
安如玫攥了攥身上青色裙摆,裴映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医用识别手腕带。
“什么病?”他问。
安如玫将长袖向下拽了拽,盖住那半截胶带,脸上堆出笑:“不严重的。”
所以才把金渐层还给他。
因为照顾不了了。
似乎有不知名的絮状物一点点爬到气管,堵塞住他的呼吸。
他保持均匀的呼吸,问:“你要死了吗?”
安如玫脸上闪过惊慌、尴尬,最后汇成一声苦笑:“是啊。”
“那我再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你叔叔不肯签字,你在法律上还是我儿子,可以帮我签放弃治疗同意书吗?”
迟迟等不到他回答,安如玫垂下眼:“算了。”
“哪间医院?”裴映问。
“中心医院。”安如玫说,连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生机了不少。
他转身拎起门口的蜥蜴爬架,开门进屋,一把关上门。
眼泪唰地流下来。
裴映放下爬架,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洗手。
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斐然”,清了下嗓子,划向接听。
“裴老师,”施斐然说,“我路过你的工作室,可是我只有十分钟,我又很饿。”
裴映看着镜子,一边抹掉流经脸颊的眼泪,一边说道:“我带两个蜗牛面包下去找你,我们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吃快一点。”
施斐然的轻笑从手机里传过来:“好啊。”
一个月后。
施斐然听说方哲自己去加德满都徒步旅行了。
没见着方理多担心。
那则公益广告的策划案被他否了十来个,最近才开始拍摄。
方理时不时会到现场看一看。
他看得出,现在这版,方理也挺满意。
影棚。
施斐然帮工作人员收道具,方理凑过来跟他搭话:“绿洲站开业,我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方理。
接下来方理肯定要开始夸裴映了,毕竟那个和裴映联名的商业体里,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幅出自裴映之手的画。
方理:“我不喜欢他的风格。”
“不喜欢?”
施斐然放下手头东西,面对着方理站直,想听方理怎么说。
“他用超现实主义风格校对现实,使我对原本ok的东西产生厌恶,满心只想去摸一摸画中树上结出的海豚。”方理说。
“想象替代了现实,我相信这也是我弟弟看到《斐然》后开始迷你的原因。”
施斐然挑了挑眉。
“对了,我女朋友经常跟我提你。”方理又道。
“她说你的狂妄自大、频繁更换床伴,其实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来掩饰底色。”方理走近他,视线下落到他的西装风度扣上,“就像,这件定制西装为你起到的作用一样。如果现在见到的是你想象中的自己,那么我有些好奇,真正的你在哪?”
施斐然脑袋“滋”一声响起耳鸣。
他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
徐涵。
他曾经的心理医生,唯一一个让他有过诉说欲望的心理医生。
方理还在说话。
施斐然随口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耳鸣声持续很久,他坐上车,给裴映拨电话。
方理让他太糟心了。
电话响到自动停下。
估计裴映在画画,他画画时注意不到手机。
施斐然直接开车去了裴映工作室。
工作室有人,不是裴映,他只凭女孩背影就认出了这是胡奉妩。
“裴映不在?”他开口。
胡奉妩转过身,怀里抱着一捧绿光玫瑰。
“裴老师马上就回来了,”胡奉妩笑眼弯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玫瑰往身后藏,“这肯定是裴老师送施先生的花!先让你看见就没有惊喜了……”
烦躁感被闪烁的绿光玫瑰一下子压下去。
“没事,我假装没看见。”他朝胡奉妩笑,“别告诉裴映我来找过他。”
他回到桃源里。
金渐层非常适应它的新玻璃柜。
它原来待的玻璃缸现在用来饲养“食物”。施斐然买来许多五颜六色的肥虫,天天喂着,时不时挑几条最肥的给金渐层当零食。
他掀开玻璃缸盖,挑了一条蚕虫放在手背,看着它笨拙地蠕动,而后打开柜门,看着躲在小房子里的金渐层开口:“嘬嘬嘬——”
金渐层飞似地跳出来,扒住他的胳膊,一张嘴吐出舌头卷走那只虫,叼着转身跳回小房子里,这才开始咀嚼。
施斐然看着金渐层咽虫,无意间发现柜子里多了一个爬架。
可能是裴映买时没看好尺寸,这个爬架对身长65厘米的金渐层来说太小,而且和玻璃柜里的其他东西不搭。
开门锁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裴映今天回家比平时晚。
施斐然笑着回过头,一眼看见裴映空空如也的手。
——没有那捧绿光玫瑰。
可能是他盯的有些久,裴映问:“怎么了?”
“没事。”施斐然转回头继续望着金渐层。
裴映换好拖鞋,走过来,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想你。”
施斐然抬起手,抚摸裴映的后背。
那捧绿光玫瑰在哪儿?
第二天一早,他从裴映的车下来,进电梯到办公室,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他再一次找到联系过的私家侦探。
拨通号码:“帮我干个活,跟踪,还是上次那个人。”
裴映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将那捧绿光玫瑰忘在工作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施先生,他去了中心医院。”侦探向他汇报裴映的行踪。
施斐然想了想,道:“裴映离开医院再告诉我一声。”
侦探汇报裴映离开中心医院时,施斐然刚好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午饭没吃,他直奔那家医院。
在某间单人病房里,一眼便看到了那捧绿光玫瑰。
它被摆在床头桌上,尽管室内光线暗淡,玫瑰花的色泽依旧艳丽。
病床上的女人正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