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暗暗咬了咬牙,却还是故意憋出了哭腔,道:“阿染虽还是曹家在室女,但婚约已定,此身早已许给了陆家。天无二日,人无二主,阿染也只能有公子一位夫婿。”
曹染说着,越发觉得自己恶心,却还是说出了最终最重要的那一句话:“阿染无意废止婚约,公子之事,阿染也并不知情。还请公子莫要再提退婚二字了,不然,阿染即刻撞死在这灵安寺内,以血自证,天地为鉴!”
她说着这些惨烈坚定的话语,陆樵听了,也愣了片刻。“啧,”终于,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手,“曹姑娘,当真是识趣啊。”
当真是屈辱。
丹青不改(九)
从灵安寺回来后,曹家和陆家的走动便更多了些。虽然曹染心中不愿,可她仍免不了要应对这些人情往来。
陆樵要见她,她便要去赴约;陆家来人了,她也要去招待。这些听起来算不得什么,但每次陆家人说话时都要明里暗里地敲打她,而这才是让曹染最为头痛之处。
陆樵每次见她时,都要将陆家找到的关于那夜的线索同她说道一番,曹染也只得耐心陪着、听着,有时还要装出关心的模样骂上几句。其实,她根本不在意是谁偷袭了陆樵,她只是不想让陆樵退婚。她无法想象没了这门婚事傍身的自己,她……很害怕。
“曹姑娘,你放心,我们又找到了一个证人。那夜的歹徒是谁,应当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陆樵说着,优哉游哉地嘬了一口茶。
“哦?是谁?”曹染十分配合地问着。
陆樵放下茶杯,伸手轻佻地勾了一下曹染的下巴。“就这么想知道啊,”他看了看左右,“我告诉你,好让你通风报信么?”
曹染忍着怒气,微笑道:“我不知是何人所为,如何通风报信呢?更何况,我与公子迟早会是一家人,自然也该为公子考虑。如何处置那歹徒,也该是公子说了算,阿染只管支持公子便好。”
“唉,真没意思,逗你的,你又当真了,”陆樵收回了手,自斟了茶,眼珠子转来转去,将曹府这小花园的陈设扫了一遍,这才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着,“听说你还有个妹子,怎么我来了这么多次,竟从没见过她?”
曹染知道这陆樵素来有花心浪荡的名声,便连忙说道:“小妹怕生多病,不便见客。”
“哦,怕生、多病,”陆樵念叨着,“可我怎么听说,她也是个顽劣的性子?”
曹染忙道:“年纪轻、活泼些,便难免犯错了。外边的话,能有几分真呢?”
陆樵听了这话,却戏谑地望着曹染,沉吟了片刻。曹染不自在起来,又生怕陆樵当真存了不轨之心。正当她思寻着该如何应对之时,陆樵又开了口:“这般紧张,是怕我么?”
曹染低了头:“不敢。”
“不敢、不敢,”陆樵重复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站起身来,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听你说了这些话,这竟是唯一一句真话。”他说着,摆了摆手:“走了。”
曹染目送着他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只草草行了个礼,便又要回房去做自己的事。彩平跟了上来,同她抱怨着:“那陆公子说话阴阳怪气的,真不好伺候。”
曹染听了,唯有叹息一声:“可日子还长。”如今婚期将近,只要她把握住这门婚事,嫁入陆家,妹妹便有了靠山。她想着,又问彩平:“阿描现在何处?”
彩平摇了摇头:“不知。”
曹染皱了皱眉,更担忧了几分。说起来,这些日子,曹描似乎不如从前那般黏人了。就在陆樵开始常来寻她之后,曹描便不怎么在她眼前晃悠了。从前,曹描可是没事也要缠着她说话的人啊。
曹染知道,妹妹是怨陆樵分去了自己的时间。她平日里还要帮着伯母打理家务,本就少有闲暇。往常空闲之时,她还能看书作画、同曹描说笑,而今,这些时间被陆樵占去了不少。
为此,曹描没少向她抱怨。
她还记得那日,她刚应付了陆樵,回到自己的房间。天已经黑了,她在床边的摇椅上,刚要闭目养神,曹描的声音却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下人说,今日,那姓陆的竟去拉扯你的衣服。”曹描说。
曹染睁开眼来,整理了下情绪,便回头对曹描笑道:“你听谁说的?随意传闲话,可是要被罚的。”
曹描只盯着她:“阿姐,你少岔开话题。是我自己去问的,与他们无关。我只问你,他是否当真有此无礼之举?”
曹染定定地望着曹描,又忽而苦笑一声:“有这么重要么?”
“重要!”曹描高声说着,十分坚定,她大步走到了曹染面前,她蹲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姐姐的手,说,“阿姐,他说是欺负你,我自会替你出气!”
曹染避开了妹妹的灼灼目光,只说道:“你帮得了我一时,那以后呢?”
“你可以不嫁,以绝后患。”曹描忙说。
曹染无奈:“你明知这绝无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曹描急了,口不择言,“难道没有那姓陆的,你这辈子便活不下去了么?难道你一定要嫁那姓陆的不可吗?若是那姓陆的当真那么好,伯父为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嫁?阿姐……难道、难道你一定要嫁人不可么?”
“当然不是非他不可,我只是想带着你好好活着,”曹染倒是没有生气,她伸手理了理妹妹的碎发,“可是,你呢?我若不为自己挣些立身之本,我又该如何照顾你?如那些普通百姓一般,忍饥挨饿、颠沛流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