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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收了剑,起身便要走。

“宁之,”癸娘忙叫了一声,“你做什么去?”

崔灵仪根本停都不停,只看似坚定而无情地大步向外走去:“我也有自己的营生。”

“那女鬼,你不能杀!”癸娘有些急了,冲着崔灵仪的背影高声说道。

“与我无关。”崔灵仪说着,就要迈出门槛。雍丘的黑夜也是那样深沉无边,她已做好准备,要再次纵身投入到这无边的黑暗中。

“何夫人不会想让你杀她的!”癸娘说。

崔灵仪终于停了脚步,回头看向癸娘:“嗯?”

癸娘叹了口气,她知道,崔灵仪终究不是一个不辨是非黑白之人。于是,她缓缓起身,继续解释道:“你并不知道沈秋娘的故事,四十五年前,沈秋娘死在了何夫人手下。而那时,她也不过二十一岁而已。”

“宁之,我不信你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狠手。”癸娘说。

“证据,”寒风一过,撩起了崔灵仪的衣摆,微微有些破裂的衣摆在门槛上打来打去,其声震震,只听崔灵仪重复着,“我要证据。”

癸娘笑了,似是知道她会如此说。“雍丘向南三十里处的官道交叉口,有一酒肆,店家姓李,”癸娘说,“你去那里问问吧。”

“好。”崔灵仪应了下来,转身便要走。可她刚踏出门槛,便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去,一如既往地嘱咐着:“你不要滥用灵力。”

“嗯。”癸娘点了点头。

崔灵仪见了,又扭头回来,只盯着前方,口中轻轻道了一句:“我可不想失血而亡。”

她的话语像是在抱怨,可语气却全然听不出抱怨的意思。癸娘听了,将眸子更低垂了几分,又点了点头。

崔灵仪没有看她,却仿佛知道她应了自己。于是,她终于毫无顾忌地抬脚走了。

“双双,”癸娘听见她走远,又轻轻说道,“你去跟着她吧。”

双双听了这命令,一下子来了精神。它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向着崔灵仪离开的方向一路狂奔。

“啧,”一直沉默的社突然开了口,“真是,难舍难分啊。”

玉女有悔(五)

“你在说我们么?”癸娘闭了眼睛,又坐了下来。她摸到了蒲团边的木杖,终于安心了些。

“哦,我在说她和那头骡子,”社似乎在笑,“那骡子,可真黏人啊。”

癸娘轻轻叹息一声:“你想嘲讽我,大可以直接开口。”

“嘲讽?我为何要嘲讽你?”社反问着,“我又是没见过你动情的模样,此事也没那么稀奇,我何必大惊小怪?”

“我没有动情。”癸娘说。

“那你方才还求她?”社的声音几乎就贴在癸娘耳边,“你何时求过凡人?”

“她到底是我难得的朋友。”癸娘并没有多说什么。

“朋友……说得真好,可我也是你的朋友。癸,你对待我们这些旧友时,可不是这副模样,”社的声音慵懒下来,“我们还是你们口中的‘神灵’呢。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求过我们了。”

“你我相识数千年,历经沧桑,你还在意这些么?”癸娘微笑着反问道。

“我如今,的确不在意啊。早年间,我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那时未经世变,或许还是在意这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天道失常,年景好的时候,来拜我们的人多些;年景不好的时候,庙宇塌了都没人管。可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只不过是灵力强弱的区别。我早已认清了,只要有人在,我们就在,一直存在。只要能一直存在,其余的事又有什么干系?当然,只要那个姓崔的不要用剑乱砍就好……”社被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你很想一直存在吗?”癸娘打断了社的话,问着。

社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癸,且不说你是一个巫,问一个神灵这种问题,未免太过失礼,”社说,“你好歹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还看不明白?求生永远是本能,这本能有时是不受意志控制的。所以,总有人一边痛苦,一边活着。我有时也会想,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悟了。”

“哦?”癸娘应了一声,“愿闻其详。”

“我们总是将自己的神识想得太重要,却忽略了承载着神识的肉身,”社说,“凡人虽死,可魂魄仍能留存于世。神识与肉身的关系本就没有那么紧密,所以,哪有什么‘为了什么’,仅仅是肉身也在为自己搏一条出路罢了。就如,你当年那般一样。”

“我当年,是上苍恩赐。”癸娘说着,低下了头,颇为虔诚。

社笑了:“你也不必如此自谦。当年那般情形,谁又顾得了谁呢?你于危乱之中为自己搏出了一条路,从此不受生死轮回之苦……这是你自己的修为。”

“生死轮回之苦,”癸娘摇了摇头,“我分明时时刻刻都在承受这痛苦。”

“这只是你被肉身所累的缘故。还是方才那话,你的肉身,太想活下去了,”社似乎看破了世间的一切真理,悠悠说着,“有肉身,真麻烦。”

社说着,又开始抱怨:“你看那些凡人,一会儿唤我后土娘娘,一会儿又叫我土地公公。这些称呼乱七八糟,却总是想给我安上一个符合他们认知的肉身。可肉身总是不如神识轻便,我才不要被肉身束缚。我便是我,是天底下的每一寸土地,是承载着众生万物的大地,我不需要肉身,我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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