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便不知道了,”袁安十分自豪,“林子里有一味药,是只有我们这里才产的,名唤紫菁根,四季常在,只是十分珍贵难寻。听说药到病除,百试百灵呢……就是长在林子深处,不好找。”
“我从未听说过这味药,”崔灵仪并不相信这套说辞,“若真是灵药,岂会埋没在这乡野间,早该名扬海内,千金难求了。”
“你们外地人,不知道是正常的,”袁安说,“这药很难找嘛。”
“哦。”崔灵仪还是不信。行走江湖多年,这种吹嘘自夸的话,她听了太多了。说了这么多,只怕下一步便是卖药赚钱。什么紫菁根,说不定就是土疙瘩。更何况,十几里外横尸遍野,这人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反而对那虚无缥缈的传说这般热情……崔灵仪已经不想搭话了。
袁安见崔灵仪如此,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拍手,又道:“为了感谢神灵恩赐,我们每年冬至都会举办祭神会。祭神会之后,方可入林。再过三日便是冬至了,你们如果想看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若是今年运气好,说不定能见到那紫菁根呢。”他说着,瞥了癸娘一眼。
“多谢美意,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必了。”崔灵仪一口回绝,毫不留情。
“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癸娘却开了口,说。
崔灵仪听了这话,便知道此处有异了。如今她不必多问,只需癸娘一个反常的举动,她便知道该做些什么。
“如此,也好,”崔灵仪略一思忖,便转了话头,对癸娘道,“你的眼睛,若得神药救治,说不定还可以复明。”她说着,又看向袁安:“敢问袁兄弟,这祭神会需要准备些什么呢?”
袁安咂了咂嘴,又打量着崔灵仪:“啧,变脸变得挺快的啊。”他说着,又自顾自地在前走着:“你们也不必准备什么,在一旁观看便好了。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了,祭神会之前,万不可进那林子。我们可是有人守山的,若是你们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入乡随俗,放心,我们知道的。”崔灵仪说。
松柏累累(三)
“进来吧,”袁安通报了之后,又出来引两人进去,“这可是我们村里最好的郎中。你们可要尊敬点,我还要当值,就不陪你们了。”他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日一早,崔灵仪和癸娘便跟着袁安来到了一户人家前。说来奇怪,这一路走来,崔灵仪都没看见什么年轻男子。走在路上的、干活的、闲聊的,基本上都是女子。偶有男人,也是上了年纪的。纵使如今战乱四起,这景象也是奇怪了些。
崔灵仪想着,带着癸娘进了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娘子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着字。“坐下吧,让我瞧瞧,”她说,“袁安那小子已同我说过了。”
这老娘子姓卫,是此地有名的医者。“有劳娘子了。”崔灵仪向她问了好,便扶着癸娘坐到了她对面。
“姑娘的双目,看不见有多久了?”卫老娘子如此问着癸娘。
癸娘微笑着回答道:“很多年……有……嗯,十几年了。”
崔灵仪在一旁默默看着癸娘,又打量着那姓卫的老娘子。这卫老娘子应当是有些医术,家中弥漫着一股子药香,墙上还挂着许多旁人赠字,什么神医圣手、什么妙手回春……都是夸赞她的医术如何高明的。
但是,只怕她也不能治好癸娘的眼睛。
崔灵仪想着,便挪到了一旁,只盯着药柜看。她将药柜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未曾看到什么紫菁根。
“我瞧着也是有些时候了,”这边,卫老娘子瞧了瞧,又问癸娘,“可是头曾经受过什么伤?”
癸娘回答道:“不曾。”
“那便是直接伤到了眼睛?”卫老娘子问着,又仔细察看了一番,“可是强光灼伤?”
“应当吧,”癸娘说,“那时候太小,记不清了。”
“能灼伤双目以致失明,”卫老娘子摇了摇头,又坐回到了书案前,笑着问道,“你是在暗处待了太久、猛然见了阳光?还是自己没事做,光盯着日头看了?”
崔灵仪本来还在看那药柜,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心头一震,又猛然握住了自己的袖角。袖角被她捏在手里皱成了一团,她定了定神,终于回头看向癸娘。只见癸娘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淡淡回答道:“记不得了。”
听着竟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漠了。
这定是假话。崔灵仪知道,这一定是假话。癸娘虽然向来安静,可在说话时,她总是会带着微笑,何曾这般冷漠过?想及此处,崔灵仪心中竟忽然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悲凉。
她实在是很不了解她的过去。
“时间太久,我亦无能为力,抱歉。”卫老娘子对癸娘说。
“无需抱歉,我已习惯了,”癸娘说着,又问,“只是听说此处有一灵药名唤紫菁根,不知能否医我这伤?”
“紫菁根、紫菁根,”卫老娘子嘴里念叨着,颇有些无奈,“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都不惦记着那味药了,村里头这些年轻人,却还惦记着。姑娘,我劝你也别想了。”
“为何?”崔灵仪连忙稳了稳心神,追问道。她知道癸娘留下来定有什么目的,她要帮癸娘套话。
“因为他们害怕,”卫老娘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怕死。”她说着,指了指窗外,又道:“这村子里的男子多数短命,能活过二十的男子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