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城杨柳弄春柔
甚愧疚,非孩儿有意为之,祈母亲宽宥!”
诸葛亮震惊的微微睁大双眼,怔愣的盯着眼前这个孩子,这花束一看便知是刚采不久,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还坠着水珠,诸葛亮叹了口气,移过视线不愿看他,好一会后悠悠传来平淡的声音
“今后不必再来”
说完后便起身离开,留下他在原地呆呆站着,身边人见实势立即上前来哄,却被小公子蓦地挥开,小小的人儿已经透露出沉稳的气质,将手中的花束轻柔放到桌案后转身离开。
一连几日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诸葛亮心里有种莫名失落的同时却又存着庆幸。近日曹操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可以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的人影,估计是前线战事焦灼,忙的魏王无暇顾忌他。这些日子倒是意外的安宁,每日算卦祈祷之余就是积极寻找脱身之法,望早日脱离这窒息牢笼,结果几天后小家伙又突然出现了。
诸葛亮仍旧采用不理不睬的态度,小家伙却穷追猛打不依不饶,诸葛亮走到哪他跟到哪,人虽起话来确实喋喋不休,这么看可真是继承了那张舌战群儒的利嘴。
“母亲!今日先生夸我,谓吾习之佳也,孩儿甚喜之!”
“母亲母亲,孩儿甚爱子健哥哥!其貌俊逸,诗才横溢,吾欲师之”
“母亲,今日子健哥哥携孩儿出游,甚乐也!”
天哪,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那么多话,好一阵日子之后诸葛亮看着眼前动不动就来喋喋不休的小家伙真的有点哭笑不得,结果就是这微微一笑让眼前的人瞬间眼神发光,小家伙怔怔的盯着诸葛亮的眼睛,愣神的说
“母亲尔之笑靥,甚美矣,何不常展颜乎?”
诸葛亮被这短短一句话弄得一愣,自己笑了吗?小家伙像是知道他所想似的凑近了些,那张与自己又像又不像的面孔直愣愣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
“孩儿知母在此实属无奈之举,然若母心有所烦闷、有所苦,何不诉诸儿乎?毕竟,这天下岂有不爱父母之子女?”
诸葛亮瞳孔微颤,过了一会后第一次将这个从自己身上剥离的骨肉搂进怀里,思绪复杂,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何其无辜,可若是允许,自己也希望能尽一份为人母之职责,看着他平安长大。这日之后两人的关系便越来越好,诸葛亮会细心的教他一些书籍上自己的见解,小家伙也学的飞快,让人不禁感叹真是一个读书的好材料。
某一天课毕后小公子又来找诸葛亮,拉着他的手神神秘秘的说道
“母亲,今日子健兄告诉孩儿,言尔酷肖其母荀氏”
诸葛亮闻言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头,疑惑的询问何以言之,小家伙立刻补充道
“子健哥哥言颇类之,且数次经过母亲时,于母身嗅得一香,竟与彼母生前所好者无异,益觉奇也”
荀文若诸葛亮倒是听说过他,曹操死去的正妻,死前心如死灰焚稿断痴情,自己现在熏的香是曹操所赐,且告知他必须要用,这清隽淡雅的香气自己倒也不排斥,今日听闻竟是跟荀令用的同一款,不禁暗中一惊,这曹操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难不成拿他缅怀亡妻?
小家伙看着他陷入回忆以为又勾起了他的什么伤心事,赶忙转移话题,诸葛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想着以后看看有什么线索,便也不再追问。
前线战事逐渐吃紧,刘备此次来势汹汹,外结东吴,两面包夹,看架势是拼命与曹操决一死战,曹魏逐渐力不从心。哪怕是身处后宅的诸葛亮也隐约听闻此事,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瞬间又重新跳动起来,他等待这一刻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诸葛亮突然又想到小家伙有一阵子没来,便询问侍从缘由,侍从回魏王自知可能会输,所以先将子女们都遣送至安全之地。
诸葛亮听闻微皱眉头,自己怎的从未听说此事,也没在魏宫看见有什么遣送的痕迹,但这等疑惑也只能暂且压下,现下魏宫人人自危,诸葛亮抬头看向似是与往常不太相同的天空,感叹天下又要大变。
在邺城外两方焦灼数日后,终于城破,刘备大军入主都城,一举擒获曹操,更令刘备方士气大涨,一路势如破竹。
此时的魏宫已陷入一片混乱,四散逃命的人中夹杂着三个在原地拉扯甚至还隐约逆行的人,只见曹丕杨修死死拉着想要往反方向去的曹植,曹丕见状对着这个自己一母同胞哭的崩溃的弟弟大喊
“父亲已经被擒!今吾等幸脱于难,才能有再起之日!!”
曹植已然哭成泪人,自知无法挽回,却还是失去理智的对着哥哥喊道
“纵使为刘备所擒又如何!植欲与父同死!”
曹丕气的牙都快咬碎,情况紧急不容他多说,对着曹植大喊
“尔忘父待刘备妾室之状?!汝不惧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乎!?”
曹植被这么一吼瞬间怔愣住,杨修见他终于不挣扎赶紧拉着他上马,上去后曹植又如梦初醒的对着曹丕喊
“茂弟呢?何不见之?”
曹丕没好气回
“其母诸葛孔明也,无须尔忧!”说完立刻快马加鞭,三人向着反方向逃命狂奔。
刘备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杀进魏宫,一军士在巡视时突然见到地上躺着一个孩子,蹲下仔细一看,显然是逃命途中被何物砸中脑袋,那可怖的伤口现在还在往下潺潺流血。赶忙叫上级前来查看,一军官来后见这孩子身着不凡,知必是曹氏中人,顿时怒火中烧,冷冷吐出一道命令
“杀了”
四年间,益州与魏地频繁交战,终以邺城陷落作为短暂的终结。
汉帝禅让,刘备以宗室入继正统,其余一切官制不变,唯独这江山,换了主人。
令人咋舌的是,刘备仍拜诸葛亮为相。
诸葛亮走在无比熟悉的宫道上,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这还是刘备即位以来,第一次宣他入宫召见。
当他真正步入宫殿的时候,喜悦与微妙的不安却一同纠缠心间,不知这份忐忑是长久的别离带来的,还是由实在琢磨不清刘备对他的态度所致。
刘备见他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抬眼看他,一别四年,刘备两鬓有些斑白,目光更添沉稳威严,实在已有帝王之威了。
诸葛亮于阶前下拜,只方才一瞥,却心如擂鼓,清晰的感受到胸腔的振动。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刘备缓缓走下来,他想他应该是恨他的,但在他入邺城后的近两个月里,逃避的心理却始终占着上风,前尘梦断,故人何以再见。
却见诸葛亮比记忆里身形消瘦了一些,却仍一袭白衣,风姿绰约,一如当年。
“对于朕入主中原,有什么想说的吗?丞相攀附曹贼之时,想过有今日吗?”
他已经不愿意再反复试探了,积年累月的忧虑、猜疑与愤恨已经让他无法在面对诸葛亮之时,还能保持什么清醒与平稳。他甚至分不清大军入邺之时,大业终成的喜悦与终究要与孔明相见哪个更让他如释重负一些。
诸葛亮闻言有一瞬短暂的怔然,随即回道“陛下承继大统,是臣日夜之所念所盼,诛无道之师,伐篡逆之贼,自是众望所归。”
他怎会没想过今日呢?战事反覆的日子里,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长夜里,他打探着断断续续的音信,甚至频频卜卦以测出兵之吉凶,如今终成大业,为刘备喜不自胜之心,又有何人可堪知晓?
刘备走到他面前,却没有扶他起来,只轻轻挑起他的下颌,带着冷意笑了一下,眼中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讥讽,冷漠,甚至毫不遮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