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摸了摸其实也不大准确,因为动作太过僵硬,姑且只能说是拍了拍他的脑袋。
忽然他全身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一种酥麻的感觉想闪电一样顺着他的脊柱劈里啪啦连火花带闪电地直冲上他的脑门儿,就好像他全身上下有无数个小细胞突然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他几乎是眼前一亮——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弥赛亚嘴角向上扬,眼周肌肉也相应做出了一些细小的变化,他和所有的仿生人一样,笑和悲伤的表情都是经过精心校验的,尽量达到与真人毫无差异的地步才算得上完美,“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这次观灵没逃,定定地站在弥赛亚的面前,他太矮了,需要很努力地仰头才能看得见弥赛亚的脸,“我叫……”,他对于自己的名字并不比一个陌生人熟悉多少,“名字”就好像是他的一个编号,每次被呼喊都伴随着肢解与疼痛,往日之影恍若梦魇在他眼前掠过,他不易察觉地抽搐一下,“我叫观灵。”
夜幕降临得很快,又或者夜幕从来都没有离去,就像这场大雨一样经久不曾停歇。
直升机低空飞过城市时噪音很大,却已经成了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唐纳死后凶手仍旧逍遥法外,bid巡逻时警笛声撕破寂静的长夜,就好像这座城市的尖叫声划过天际。
白塔也在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逃实验体。
据说南方实验室大乱以后,有机密实验体乘乱逃出了实验室,实验体具体形态未知,但此实验体极端危险且迷惑性极大,搜寻的直升机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分离寻找着,好像翱翔在整座城市上空的丑陋秃鹫,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下一场饕餮盛宴上。
今夜也不是例外。
直升机的噪音很大,但是大不过观灵的倦意,小孩儿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安心觉了,他现在只想睡觉,想得要命。
他噔噔噔跟上弥赛亚的脚步,渴望能够在他的身边歇息下来,然而他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只能隔着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上下眼皮一阵打架,隔几秒就凭着意志力睁开眼,生怕跟丢了又只剩他一个人。
弥赛亚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在他前方忽然停了下来。
观灵的迷迷瞪瞪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左右眼轮流放哨都抵不住他现在如山倒的倦意,一个不留神直愣愣地撞上弥赛亚的大腿,吓得他一激灵。
弥赛亚原地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异常紧张的小朋友,“观灵小朋友,请您别担心,我不会伤害您的。”他很认真地说,“检测到您的疲惫值已超出阈值,建议您立即休息。”
说罢,他向观灵伸出双手,就好像向小刺猬伸出掌心一样,等待着他的回应。
观灵幼小的身躯明显向后闪了一下,好像下意识地在躲什么,在意识到弥赛亚似乎好像是真的不会伤害他后,他迟疑着向他伸出的双手微微靠近了两步,愣在了原地
——他不明白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
虽然浑身紧绷着,仍旧处于一种好像下一秒就随时会逃跑的状态,但好在他与弥赛亚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弥赛亚可以把小小的他揽进怀中抱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的怀中熟睡过去。
也正是在这时,弥赛亚才终于发现这小孩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居然掩盖着触目惊心的伤疤——那不是某一处伤疤,而是遍及他全身密集到宛若缝合线的痕迹。
那些狰狞而恐怖的疤痕和小孩原本细腻雪白的肤色格格不入,好像曾一度扩散疯长的菌斑,弱小枯瘦的身躯宛若一片斑驳荒芜的平原,丑陋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具躯体,这是惊悚的,是颠覆认知的。
小孩必然已经无比惨烈地死过一次了,心窝处的旧伤里还残留着这具躯壳当初奋力蛄蛹着生长出新的血肉的痕迹。他像一个徒有其表的玩偶,漂亮的脸蛋下新伤附加在旧伤上横七竖八,他的脸是艺术品,躯壳却下三滥。
熟睡中,他抱弥赛亚抱得很紧,好像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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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蓝时代(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雨丝还在飘扬着,迎面吹来的风湿漉漉的,又很冷。
观灵从噩梦中惊醒。
就好像他的身体已经从实验室里逃了出来,灵魂却已经和唐纳一起死在了南方实验室大乱的那个夜晚,那些回忆会像无数双从深渊里伸出的手,扭曲挣扎又抽搐着要把他拖拽回消毒水味的长夜里。
但他一定遗漏了什么,遗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思索着,抬眸望向弥赛亚身上的旧南方实验室烙印,就好像镶嵌在他身上的狗牌,晨曦底下闪闪发光,他有些睁不开眼。
往昔的影像往复交叠,他记起唐纳为他搭建的临时手术台上也是这样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等再睁开眼,你还会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但你已经不再是你。”唐纳带着蓝色的卫生口罩,手术灯模糊了他的容貌,他好像一团影影绰绰的幻象。
他在一点一点消融,能感觉得到。
唐纳自己一个人——因为他已经解散了南方实验室——又或许因为他在做的是一种非法的人体改造实验,花了将近六个月才重新把观灵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