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斯年面上露出一丝心疼来:“我问了。他说……是他没本事,不能带你走,如今也没有叫你别怄气不好好吃饭的立场。所以……算没有吧。”
时眠星捧碗的手指在瓷碗上摩挲:“他……当真了……”盯着碗里剩下的馄饨,他竟然觉得轻松起来:“也好,省得他再惦念我,为了我劳神费心了。真好吃……”他张嘴含住碗边,用勺子一个劲儿的向嘴里扒馄饨,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下,即使呛咳也不停下。
也好,也好。
方内方外之约
长途跋涉之后,在朝峰的国都,穆知意带着轩辕昱,终于和之前押送财物的队伍会合了。
双方一见面,又惊又喜,又夹杂着一种悲伤。送财物的队伍里,有不少和之前护送质子侍卫的旧友或相熟,如今见当初一队人马,就剩了两个人到目的地,都忍不住黯然。对于他们的经历,轩辕朝方面提出了严正的抗议,要了笔补偿,也就不了了之了,轩辕昱仍旧是要继续做他的质子。
进另一个陌生的皇宫之前,轩辕昱和穆知意,要分别了。
宫门口,两个人相对无言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了宫人催促,穆知意才先开口:“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了。”
轩辕昱笑笑:“你快回去,跟你师父学学那个召唤符,用的纯熟了,来这里找我,到时候想见几面就见几面。”
穆知意也笑:“好啊,你叫我做擅闯宫禁的毛贼呢。”
轩辕昱看着他,仍旧是笑:“是啊。”
穆知意沉默了一阵,轻轻开口:“好。”
两个人相对无言一阵,这回是轩辕昱先开口:“我知道,你是方外修仙之士,或许有一天,我已经老死了,你还是如今这副模样。但你不必有顾虑,我也不会。我们大可以在自己想走的路上继续走下去,继续陪伴,只是相互利用,不必彼此牺牲。”
“利用,这词用的真难听。”穆知意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方内方外,能够彼此了解理解,是真的天下大同了。”
轩辕昱笑起来,拱手:“那我就,在方内供着你方外乾坤。”
穆知意也拱手:“那我,就在方外护着你方内江山。”
二人相视一笑,对揖之后,各自转身,轩辕昱再一次走入重重宫门,穆知意登云而去,径直回东旸谷去。
东旸谷,时青旻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春医堂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救治他,但是收效甚微。或者说,看上去收效甚微。脉象已经平稳,内伤也基本上一点点好了起来,但从外表上,时青旻看不出一点好转的迹象。他就这样拖着一张病容,恹恹地处理着谷内事务,往日的一身意气,似乎都没有了。如果说之前的时青旻看起来像是一棵青松,如今的他,就像是这棵青松,终于还是被雪压弯了腰,甚至是压断了枝条。
时青秋看了很久,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或许是之前的哪些伤病没有痊愈,或许是积劳成疾,总之,长久以来的烦杂和伤痛,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在他身上积攒出了一场绵长的病来。
穆知意回到东旸谷,将息了没多久,就被时青旻推到了书案之前,开始处理各类事务。反正之前和穆知意已经把话说开,时眠星也已经离开,时青旻觉得自己的继任者是谁已经明显到无需言明,干脆直接把穆知意推到了台前。随着天气转凉,时青旻愈发惫懒,时常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是当穆知意和来人起了争端,或者他和谁意见相左,时青旻就会裹着银狐灰领丁香摆的毛边大氅,往穆知意身后一坐,要么盯到来人屈服,要么就出声和他们商量出个好的解决办法来。
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宴会还是别的什么,时青旻一律不去。
这些事,当然还是传回了龙族。
破嚣去找眠星时,神情闪过一丝茫然:“我一直觉得你回到龙族,是件好事,可是时青旻一病不起,你又这样,我主人也每天都在生气。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时青旻的病,时眠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没有想到有了时青秋在,还是没好起来。先前也想去看望,又想到自己一走,墨以必然就会追过去。时青旻病着,本来事务就靠穆知意在硬撑,墨以再带龙族过去,怕是要用东旸谷覆灭来换与时青旻的这一面,于是最终没有成行。如今破嚣在自己面前一副自责的模样,时眠星觉得有些可笑:“做都做了,现在来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说你错了,我就能离开这里回到时青旻身边照顾他了吗?我说你对了,墨以就能放下嫌隙,不去找东旸谷和时青旻的麻烦吗?我同你讲过许多次,东旸谷是我家,我不会离开……你还是帮着墨以……”
破嚣垂着头不说话。
时眠星心中烦躁,蹙起眉毛:“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我不想看见墨以,也不想看见你。还有,通知墨以准备我的后事吧,时青旻要是死了,我不独活。我是他捡回来养大的,命是他给我的,他都死了,我哪儿还有脸活着。若是他想我活着,趁早放我回东旸谷去见时青旻,等他的病好了,我还会回来,并且感恩他一辈子。是要一个至死都恨着他不肯与他相认的儿子,还是要一个乖顺感恩孝敬他的儿子,让他自己权衡。天亮前,我要听到答复。”
破嚣苦笑一声,抬头看向时眠星,目光复杂,混着懊悔和茫然,还有一丝丝痛苦:“我以为亲缘是……割不断的,你来这里,迟早会把这里当成家。不过主人打伤时青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很难做对我想象中的好父子了。你先待着吧,时青旻修为很深厚,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慢慢地……跟主人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