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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重构他精神体的存在。”

他置身一片湿冷雾气里。

周遭下过雨,地面蓄满积水,积水里倒映出一个身影。

他缓缓蹲下,倒影也随之动作。影子是个单薄瘦削的少年,额前黑发微微遮挡眼帘。他伸出手,指尖要与倒影的指尖相触时,身形突然颤了一下。

他注意到自己手臂沾满鲜血。

他疑惑皱眉,不知怎么受了伤,身体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看向影子,影子同样以迷惘之色回应他。

“哪里来的血?”他问。

啪嗒,一颗水珠砸入积水,影子晃了晃。

“这是哪里?”他又问,“你叫什么?”

越来越多的水珠落下来,砸在他脑袋、身体上,原本平静的积水荡开涟漪。影子在水中撞碎又拼合。

浓雾未散,这个地方又下起暴雨。雨势很快变大,冲洗掉他手臂上的血液。他莫名有些激动,想告诉影子手臂上的血冲干净了,一低头,赫然发现水中倒映的不再是少年,而是头濒死抽搐的鹿!

头颅突然剧痛。

像尖锐的碎片割开错综复杂的神经,他捂住脑袋,痛苦地想起来。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手臂的血是怎么回事。

他是周斟。

他现在十三岁。

他在托卡省南部的雨林旁,爸爸的研究所里。

茂密葳蕤的雨林另一边,住着许多农家。其中一户农家有个与他同龄的女孩,叫做铃。

铃的金发宛如瀑布,笑起来绽开两个梨涡,眼睛很亮,总是充满愉快,从不觉得他是怪物——即使铃知道他来自那个神秘的研究所。

一天,他趁爸爸出差,偷偷跑去同铃玩。两人在森林见一只豹子啃食掉母鹿,又捉住小鹿血淋淋把玩。铃难过得哭起来。他不忍心铃哭,便用力量杀死豹子,将受伤的小鹿藏在岩洞照料。

小鹿在两人照顾下很快恢复。两人约定把小鹿放归森林。就在约好的前夜,天黑得很早,暴雨轰然震击地面。

那天晚上,爸爸提前回来了。

爸爸不是自己回来的。

爸爸英俊冰凉的面孔笼罩在暗影里,高大身形如坚不可摧又密不透风的墙。他一手牵着少女,另一只手拖着小鹿的腿。

他僵站在原地。

“小斟,我教过你什么,”爸爸说话的语气缺乏波动,让他不寒而栗,“自然界有自然法则,鹿吃草,豹食鹿,是自然法则的循环,你不该干预。”

——你撒谎!他牙关打颤,想要大喊大叫。干预自然法则的明明是你!

“你擅自动用哨兵能量,改变自然法则,是严格禁止的行为。”爸爸一步步走近,把小鹿丢在他脚边,“我现在要你杀掉这只鹿。”

铃恐惧地哭出声。他怔怔看向爸爸。

“杀掉鹿,”爸爸一字一顿,手指隔着雨水打湿的皮手套,捏起他的下巴,“或者自己去接受惩罚。”

意识碎片急遽消散,卧室的墙壁、桌椅与窗帘出现在周斟视线里。

周斟喘息着,看着熟悉的陈设,仍陷入一种还困于梦魇的恍惚与惊悸。

然后,他缓缓回神,看到了梁拙扬。

梁拙扬在他的卧室里,手臂枕住脑袋,趴在床边打盹。

傍晚余辉下沉,从窗帘缝隙洒入的光落在梁拙扬的短发、睫毛与鼻梁上,将这张带着几分锋利的面孔渡上一层柔软。

周斟看着看着走了神。直到梁拙扬肩膀一动,抬起脑袋。

他席地而坐,看着周斟,眼里残留困意。

“周斟哥。”嗓音也透出黏糊。

周斟被他喊得浑身一软,匆匆收回视线,掀开被子下床,拿起椅背的针织开衫套上:“你怎么在这里?”

等待片刻,梁拙扬没说话,周斟转头,却没想到梁拙扬走过来,就站在自己背后。周斟毫无防备,吃惊倒退一步,背脊撞上墙壁之前,后腰被一只手扶住了。

隔两月没见,梁拙扬又长高了些。

“你好瘦,”梁拙扬皱眉,手掌没从周斟的腰上松开,“是不是s2做的东西不好吃,没好好吃饭。”

周斟以为梁拙扬真认为自己没好好吃饭,一本正经否认:“怎么可能,s2的料理水平在智能机器人里很先进,还拿过烹饪比赛大奖。”

梁拙扬:……

刚说一句话,就被周斟给聊死了。

两人距离太近,周斟不怎么自在,又不好直接推开梁拙扬,别过头说:“乔池给你文件了吗。”

“嗯。”

“即使你想解除,受限于现在法律,也需要等到你十八岁。这点你清楚了?”

“清楚。”

“既然清楚,签完字交给乔池就可以。”

“……”

梁拙扬又不吭声了。

“周斟哥,”半晌,他垂低眼睫覆着眸子,语气模糊地问,“你想说的就这些?”

周斟呼吸变急。他无法否认,梁拙扬这张脸,就是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没了吗?”梁拙扬问。

周斟摇摇脑袋。

“那轮到我说了。”

“你今天没来学校,我以为你不愿再见到我,跑过来打算找你当面问清楚。”梁拙扬的语速很慢,“我来的时候乔池也在,你睡着了,乔池跟我说了许多你的事情。”

周斟一滞,蓦地抬起眼:“她跟你说了什么?”

梁拙扬没回答。周斟语气一寒:“她到底——”

“她说,你不喜欢女人。”

周斟原本要发出口的质问,因为梁拙扬的话,一下子又噎在喉咙。

“她还说,我,”梁拙扬咳了声,“我是你喜欢的类型。”

周斟的脸蹭地热起来,残留身躯的冷意霎时散透了。

乔池发什么疯,跟梁拙扬说这些?

“然后呢,又怎么样?”不知乔池怎么跟梁拙扬说的,周斟烦躁地扯扯衣领,“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不会找不喜欢的人结婚,这话什么意思我听得明白。”

梁拙扬陷入沉默。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只剩呼吸交错在一起。周斟想摆脱两人间令他不适的距离,还没动弹,覆在后腰的手突然使了把劲。

周斟猝不及防,视野变暗,跌入一片胸膛。

“周斟哥,”梁拙扬低沉、发闷的嗓音落入耳中,“我可不可以反悔。”

周斟没听懂,只想挣开梁拙扬。梁拙扬察觉他意图,更用力把他按住。

“我跟你说过,我要跟喜欢的人结婚,但其实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似乎没法在此刻与周斟对视,梁拙扬的举动带着些许强硬,把周斟箍在怀中不给他乱动的机会,“这一个多月,我不管做什么,总是走神……一次次想到你。”

周斟跟不上梁拙扬的话,他的思维混乱了。

“即使我现在仍然不太清楚,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我又不是神经病,我总不至于想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梁拙扬掌心出汗,舔舔发干的唇,从紧绷的喉咙里挤出音:“你要是还愿意,我想试试……”

“好。”周斟打断。

梁拙扬话到一半卡了壳,懵懵看周斟:“啊?”

“我说,好。”

没想到周斟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简直太过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了,以至于梁拙扬根本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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