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寓遥摇头,重新处理文件:“无聊。”
“你不是?”乔池含笑觑他,“谁小题大做,安排两个士兵威胁一个高中生。”
寓没有接腔。
乔池抽完最后一口烟,捻灭丢进烟灰缸,把脚放下来,穿好高跟鞋。
“我回去上班了。”
“不送。”
走到门口,乔池又停下来:“我说,你挺喜欢那小孩吧。”
“没感觉。”寓继续处理文件。
“我还挺喜欢他的。你看,他以为手环会爆炸,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是什么?”
“他直接跑回去找周斟。”乔池靠在门框上,背对着寓,没有被寓看到的面庞掠过一丝羡慕之色,“在那瞬间,比起考虑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他更担心周斟的安全。”
寓沉默一瞬,平静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乔池推门离开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在楼道回荡,轻柔嗓音递入寓的颅腔。
寓,对于像我们这样,从幼年的卑贱肮脏里挣扎获得生存、拥有现在一切的人,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当然的。
周斟出去打完电话,没理睬梁拙扬,直接快步上了楼。不到半小时,专业的维修工风驰电掣进场了。灰尘弥漫、电钻轰鸣,维修工搬着板材忙进忙出,梁拙扬被挤得没地儿待。
爆炸损坏了s2的主机,也被睿智达公司的人拆卸拿走,梁拙扬就连一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他没事可干,在楼梯口坐下来,打算旁观工人们干活,目光一落,却瞥见楼梯上滴落的血迹。
梁拙扬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起周斟手臂的伤,迟疑两秒,还是决定转身上楼。
周斟的卧室、书房门都敞着,里面没有人,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则是关闭的。
梁拙扬敲敲门:“周斟哥。”
房间里没声音,梁拙扬不禁有些担心:“周斟哥!”
“……嗯?稍等。”周斟有些意外的回应。什么东西被推开,紧接着是脚步声,然后哐当一响,周斟好像被绊倒了。
听到里头异动,梁拙扬一怔:“我先进来了。”直接推开了门,不等走进去,又惊在门口。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普通房间,而是“手术室”。
周斟家里,竟有一间“手术室”。
说是手术室,与医院的手术室不尽相同。房间中央放置一张床,连接复杂线路的机械臂垂落,正拿着绷带、手术剪、消毒液,稳定精准地运行。
周斟刚才躺床上睡着了,忽然听见梁拙扬声音,吃惊地从床上下来时,不小心被旁边的设备绊了一跤。
他还没站稳,梁拙扬就走了进来。两人目光相撞,一时都没说话。
半晌,梁拙扬没话找话:“这是dar家庭医疗机器人?”
周斟点点头。
“……好牛逼的机器,”梁拙扬走过去,摸了摸其中一只机械臂,“我最好的哥们,打算以后当医生。他说大学想读dar专业,以后的手术dar是发展趋势。”
“这样。”
周斟话音落下,不知怎么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梁拙扬把视线从机械臂收回,落向周振手臂。周斟的左手缠绕绷带,带子一端从手腕处垂落下来,还没处理完毕。
梁拙扬直勾勾盯着也不移开眼,周斟不由收起手,想放到背后。
“很疼吗。”梁拙扬突然问。
“嗯?”
“伤……”梁拙扬比划一下,“看起来很严重。”
“不要紧。”
“我帮你处理吧。”梁拙扬说着,从dar的机械臂上取下手术剪,拉周斟坐回床上,自己半蹲下来,托住周斟手腕,将还没缠完的绷带一圈圈固定好。
没想到梁拙扬会这样做,周斟说:“让dar处理就可以。”
“这种小事没必要劳驾这么厉害的机器。”梁拙扬笑了一下,垂低双眸,嗓音放低几分,“你知道吗周斟哥,我今天起来其实特别生气,觉得你们都在耍我。吼了你,很抱歉。”
梁拙扬手上的动作很轻,手指的热意传导周斟肌肤,是与接受dar操作时的冰冷质感截然不同的感受。他半蹲在周斟面前,说话时呼吸掠过来,让周斟指尖一阵阵发麻。
“我刚才在下面看工人施工,突然想起来,你上午是不是在院子里杀鸡?”
周斟没吱声。
梁拙扬忍不住笑了:“现在都去超市直接买鸡肉,哪还有人自己杀鸡?我上次见人杀鸡,还是跟爸妈回乡下。”
“部队下属来明川市出差,顺道送我的,”周斟说,“他们乡下老家自己喂的,说市面上买不到。我本来以为很简单,一只鸡罢了,没想到那只鸡飞来飞去,根本捉不住。”
“怪不得那么吵。”梁拙扬嘀咕一句,剪掉多余的纱布,把剪刀放回置物架,一只手撑在周斟身侧,并没有立刻起身。
他仰起头,静静看向周斟。
梁拙扬的眼睛是青灰色的,像藏一片深渊,能把人吸进去。周斟还没能开口说话,便听见梁拙扬说:“你杀鸡做什么,打算自己动手做饭?不要尝试了,你当哨兵是很厉害,但显然,你生活能力很差。”
被如此直白、毫不留情指出缺点,周斟噎了几秒,脸色都阴沉下来:“哪里差?”
“筷子不会用,路也不认识,”梁拙扬扯扯嘴角,“甚至连微波炉的安全操作都不懂,结果炸掉厨房,还麻烦工人们忙前忙后。”
这些事周斟一件都没法否认。他冷着脸,想反驳他也有很多擅长的事情,梁拙扬又说:“怎么打算自己做饭,s2不是做得挺好?”
梁拙扬问得太自然、太顺口,周斟下意识回答:“因为你说不习惯吃s2做的饭菜。”
这次轮到梁拙扬愣住了。
他没想到,周斟真的是因为自己。
因为他随口一句话。
周斟说完,心里有点别扭,匆匆抽出被梁拙扬握住的手,从手术床站起来:“可以了,谢谢。”
梁拙扬也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他比周斟高一点,从后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周斟被黑发半遮的耳根红了。
是真的红了。
……原来他是很容易难为情的人。
这个砸入梁拙扬心底的认知与曾经新闻里那个气质冷淡、拒人于外的形象南辕北辙。梁拙扬心脏再次跳了一下,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的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摸到什么。
“周斟哥。”
梁拙扬说话时几乎贴着周斟耳朵,周斟吓一跳,退到墙边警惕看他。
梁拙扬抓起周斟的手,将一样小东西塞给他:“给你这个,含在嘴里就不那么疼了。”
周斟打开手掌,竟是颗彩色塑料纸包裹的糖。
“我老妈自己做的,”梁拙扬摸摸后颈,“口袋里正有一颗,我不爱吃糖,送你吧。”
周斟定定瞧着掌心的糖果。
“嗯……我先下去了,有事喊我。”
梁拙扬说完往楼梯走,快下楼时,周斟喊道:“梁拙扬。”
梁拙扬一顿,意外周斟喊他全名。除第一次见面,后来几天,周斟一直喊他小名。
他转头,见周斟靠在墙边,眼睛浮现一丝雾蒙蒙的笑意。那笑意温和、柔软,却又带着梁拙扬无法理解、孤寂混沌的情绪。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