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片
又是凌晨的缘故,没有一间房内传出声音。电视的声音也好,男男女女做爱的声音也好,打电话的声音也好,什么都没有,静得像走墓道。不知为何,施霜景脑子里就是跳出这一联想。前几天小亚在看盗墓,不该陪她连麦的。
但这也就只是一道普通走廊而已,就算是爬,几分钟也该爬到了。施霜景顺利走到房门前,脑子空白到无法酝酿任何语言,下午在大慈寺门前撞见的如同回音的遭遇,现在又浮现在耳畔。可他还是刷了房卡,门锁咔哒一声,可以往下按把手了。
满室黑暗,走廊的光扑进去,当下就被室内的黑暗所吞噬同化掉。施霜景眼睛找着墙上的房卡槽,找到了,在进门前先伸长手将房卡插进去,室内腾地亮光。安心了。
原来对方还没到吗?
施霜景长舒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套房很大,正对房门的是会客厅,几座沙发静列在那儿,然后是落地窗,窗外是高级写字楼与天府大道,深夜了仍灯火辉煌的,不眠的不只是施霜景。果然是手机电池出问题了吧,施霜景想。
“这房间一定很贵吧,早知道就先接那个红包了,应该不会退房的时候要我付钱?”施霜景自言自语。
他快速地走了一趟房间,从会客室到卧室,再到衣帽间和浴室,亮堂堂,暖洋洋,有效缓解他的恐慌。床头电话上显示了时间,不知道对方几点才来,施霜景好想跟对方说,自己白天还有打工,他来真的不是为了来卖的。真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可能是害怕,可能是好奇。更多的还是好奇。施霜景不是那种没有好奇心的男孩。他二十岁,仍然对这个世界感兴趣。
双人床的尺寸很大,桌上的酒店宣传册里有写,床垫是席梦思,寝具上沾着酒店熏香的味道,一点点蜜柑和薰衣草,加一点点木香。施霜景站在床边,不知道是坐沙发上等对方好,还是可以试试这床垫?铺得那么规整,一睡肯定就有了痕迹。可这张床真的很诱人。
躺一下吧。就躺一下。毕竟施霜景今天也累了。
起先是将屁股放在床上,施霜景学着电视里的人,上下坐了坐床垫,好舒服。再然后就是大字型躺上床了,那一刻施霜景想:就算被那个骂我有病的金主嘲笑,我也要说,这床真的好舒服!
手机没电,万籁俱寂,施霜景呆望着天花板吊顶,很快就眼皮打架,再然后就是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就睡在五星级酒店的软床上。什么佛子,什么你包我我包你,是梦吧……
如此贴心的酒店,人睡去之后还为人拉帘、关灯。
施霜景睡得沉了,暴打了一天的柠檬茶,心里想着玉米,加上他本来就能吃能睡,几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也是正常。
他不会看见有枯枝一样的小手在床沿扒上他的裤管,一只,两只,十只……顺着他裤管与脚踝的缝隙,摸往裤子里。同样他不会看见那样的小手无限伸长,抚摸他的衣领,摸他的颈侧,顺着t恤探进去。施霜景只会梦见玉米蹭过他脚腕又跳到他脖子上躺下,像毛发的触感,细细麻麻痒痒。
暖气热,睡得施霜景浑身发汗,闭着眼脱开了棉服,又解开牛仔裤纽扣,穿着短袖与牛仔裤就侧躺着继续睡。
黑色枯枝的小手从床下探出来,手臂好像可以无限伸长似的。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笔。最大胆的一只手伸出食指,开始在施霜景的面上,从上往下地描出咒文。小手的力道很轻很轻,几乎像风,但咒文浓黑,那些手指在施霜景的面上、双腿、躯干描文,倒是看起来很努力的样子,历时一个半钟头,将施霜景描成了祭品的样子,只不过还是穿着衣服的祭品。
而噩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施霜景不怎么做梦,就算做梦,也就是老梦见那几个固定场景,捡到玉米之后倒是经常梦见玉米。今天不例外,在梦里和玉米厮磨一会儿后,他环视自己居住的出租屋,一切如常。
嗯?怎么会有佛龛?
他家进门右手边的墙上设了不大不小的一座青铜佛龛,突兀地凸出来,前面摆了香炉,竟然只插一根香。香没燃尽就已停在半路,看上去已经不上不下地卡了多时。施霜景不懂,他本来就不喜欢想太多,做梦时就更不想了,望一眼就转过头来,找玉米。
电视正播放着央视十一台戏曲频道,施霜景平日里完全不会看这个台的,欣赏不了传统戏曲艺术。右下角竖列白字,《春闺梦》,横排字幕——“夫郎一去无音信,到今生死不分明。闺中孤影多凄冷,肝肠望断盼征人”……施霜景想关掉电视,听这咿咿呀呀心里说不出地难受,这孤零零的尖声回荡在房间里,凭空生出几分恐怖。找不到遥控器,只能走到电视旁去摸电视开关。
这一摸,忽然摸得个满手湿漉漉,施霜景一看,是血。忽然电视的画面就花了,人像扭曲成彩色的波纹伴雪花点,音量却不知被谁调了大,“我夫从军,一去就就是一整年,杳无音信,朝思暮想,实在放心不下……!”
这一“下”字硬生生拔高,像把人的脖子硬生生从颈骨上拔脱下来那样……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施霜景被溅了满脸的血。血从屏幕里喷溅而出,直把施霜景浇了个目瞪口呆。
施霜景懵了。完完全全宕机。
那血像活物,在施霜景身上兀自汇合,满头满脸的血说不出是顺着重力往下滴,还是借此潜进他衣服里。这黏腻感觉没一会儿就像是在揉施霜景,揉他的胸……揉他的胸?!
天杀的,他不是第一次做春梦,可他难道能被电视机里喷出来的血给非礼了?施霜景当下就扒了短袖,要进浴室,可一转身他惊呆了。
原本正对电视的沙发,变成一尊顶天立地的黑铜佛。黑铜佛盘腿而坐,一面四臂,面目安详,似是正在……看电视?
施霜景不知道梦见佛像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道:“对不起,不知道你在看,我不小心关了。我重新帮你打开。”
再按电视开关,京剧戏曲的声音彻底变为尖叫,血喷溅得更为猖狂,将施霜景整个人淋了个透湿。他上身没穿衣服于是被浇了个完全就算了,下身也湿透。浑身猩红,施霜景活像个杀人犯。他不再管客厅这佛不佛了,冲进浴室,不敢看镜子,拧开淋浴头就对着冲,可那血在他身上纹丝不动,冲进下水道的是清水,而施霜景的身上的血已经快要氧化成红黑色。
胸部有被挤压之感,下身也隐隐约约传来异样,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正包裹着他的不可言说之处,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在捏他的穴。是穴吗?又感觉是下腹里的隐痛……疯了。疯了吧?!施霜景脱下裤子,黏血汇在他的内裤上,简直就像……
“妈的,妈的……”这是施霜景最恐惧的事。这是什么?这是哪来的血?哦对,是电视里的,是别人的,不是他的……他是男人,他不会来月经,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可穴缝里滴滴答答垂滴下来的是什么?这血不是从他身体里出来吗?!该死……
施霜景摘下淋浴头,欲要对着下体猛冲,客厅里又传来唱戏的声音,从尖声恢复到正常,如泣如诉,不知是谁在哭,只哭得施霜景心头火起。冲了两下,血像油漆一样,和他的肉体与裤裆都半永久了,一点用都没有,施霜景只能重新提上裤子,冲出去,冲回到客厅。
男高中生控制不了自己的杏仁核,或者说,男高中生的杏仁核压根就没有发育好,因此男高中生分辨不了恐惧与愤怒,甚至大多时候让愤怒盖过了一切情绪。他回到客厅,对着那黑铜佛像猛踹几脚,不断踢打,怒道。
“你是哪来的?!我没有请你,不许听了——关掉!滚回去!关,掉!”
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