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
会,看电视新闻,把声音静着。
到饭点,阗育敏和阗仲麟都没有从书房出来。
阗资又等了一个钟头,他们还辩着。
阗育敏在书房里梗着,不肯退让。
阗仲麟被她气得左腿越发酸胀疼痛,又不好锤,只得忍耐。
他身后的八仙八宝珐琅自鸣钟倒仍打着轻慢的拍子。七点了,珐琅钟打点报时,钟楼上金玉雕成的蓬莱山慢慢转开,山石退却,露出内里华彩光焰的仙台楼阁,机械骨碌碌转动,琉璃浪花拍岸,灵石异草闪动,八仙拜寿。
阗仲麟瞥了眼钟,烦得恨不得立刻把它掐掉。
这钟还是阗培英当年从法国拍回来的,与阗仲麟朴素的书房极不搭调,他等退休了才肯摆出来。
阗仲麟喝了口茶。
他厉声说:“我看你就是抗压能力太差,忙昏了头,你今天说的事,我全当没听到。”
阗育敏紧攥着手,声音是装出来的平稳:“您没听到,那我就再说一遍,我和祁振广分居这事谁来劝都没用。他在电话里跟您说的那些话,都是春秋笔法,我不想听,也不在乎。您要是想亲眼看我们离婚,您就再劝下去。”
阗仲麟被她噎得连眉毛都竖起来了。
书房就他和阗育敏两人,阗仲麟说话也不绕弯了。
阗仲麟叹说:“好端端的,闹成这样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平时不好跟我说?非要在今天爆发出来?你不要跟我讲什么ai情,这都是人造出来的概念,人能为了ai情结婚,就能了ai情离婚。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有点感情——”
阗仲麟说到这,又看看阗育敏,她脸颊消瘦着,他的心提起来,蹙眉问她:“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打你了,骂你了,还是在外面偷偷有人了?”
“他没打我,没骂我,也没出轨。”
“那你在瞎闹什么?”
阗育敏苦笑,反问他:“难道非得是他打我骂我,再婚内出轨,我才能离婚?”
阗仲麟一时说不出话,阗育敏又说:“我和他生活不下去了,有些事情我说了,您又要生气,批评我敏感多思,所以我也不想说。现在我们只是分居,离婚的事情我还没想清楚,等我想好了,就来通知您。”阗育敏用了通知两个字。
她说完,便要拎包走出去,阗仲麟喊她回来,她也不听。
阗育敏的手抖着,她觉得和父亲在书房里对峙的这几个小时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
前几日,她和祁振广就学生跳楼的问题吵了一架。祁振广笑她同情心泛n,直说现在的学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个个心脆,后来,他甚至说到她哥哥。她再受不了,出去住了,祁振广表面上淡淡的,回头就给阗仲麟打了通电话,旁敲侧击地说她这几天压力大,和他有矛盾。
阗仲麟皱眉听了,便趁周末把她叫来,又是批评,又是劝诫。阗育敏只觉得疲惫。
阗资看姑姑脸上神情不明,到底还是问阗仲麟说:“姑姑怎么了?”
阗仲麟拄着拐杖怒喝:“你随她去!”
阗资不放心阗育敏。
他想着盛家望说她去看jg神科的事,担心她的心理状况。
眼下,阗育敏还未开车走,他便跟着进了车库。暗里,阗育敏犯了夜盲,0不到灯,她焦麻着手心,站在车边低头翻钥匙。阗资按开灯,灯光太刺目,阗育敏畏光,太yanxch0u疼,翻着包的手跟着往下一扯,包里东西噼里啪啦掉出来,炸在地上。
阗育敏还未反应过来,只抱着包,看满地狼藉。
“没事的。”阗资轻声说,弯下腰去捡。
从她包里掉出来的,除了日常杂物,还有盒压扁的盐酸帕罗西汀。
阗资看见药,收拾的手顿了顿,轻手轻脚把东西捡起来,帮她归拢到包里。
他又问她:“找到钥匙了么?”阗育敏点头,阗资看她紧紧攥着钥匙,又看她手心冒冷汗,脑内便联想到他爸爸生病时的模样。他们两人隔着辈,阗育敏觉得自己在小辈面前失了态,不肯再多说多留,匆忙坐进车里,开车走了。
阗资从车库回来,正好对上阗仲麟的视线。
他独自坐在桌前喝中药,小琴阿姨在厨房里收拾东西,屋子像被调了静音。
“姑姑开车回去了。”在压抑g巴的空气里,阗资只能不轻不淡地和阗仲麟交代说。
“你对你姑姑倒是积极,还出去送她。”阗仲麟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阗资笑笑,不说什么,走到他对面坐下,小琴阿姨静悄悄上了菜。阗仲麟喝药,阗资吃饭,两人无话。
冷空气在他们之间酝酿着。
阗仲麟想着阗育敏的事,心里愠怒,又想到阗资近来的神情举止,只觉得他们个个都有事瞒着他。等阗资吃净饭了,阗仲麟支开阿姨,拿眼睛睇着阗资,冷声问他:“你谈恋ai了?”
阗资万没想到阗仲麟问话如此直接。
阗仲麟肃冷着脸看他,深灰se的眼珠凝着,没有人情味。
阗资想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又正在气头上,只能点头承认说:“是谈了恋ai。”
阗仲麟问:“既然谈了nv朋友,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这nv孩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谈了多久了?”阗资答说:“是学校里认识的,谈了两个多月了。”阗仲麟听了,心里暗想他们恋ai时间短,真要拆开也容易。他又看了眼阗资喉结边上的创可贴,不咸不淡问他:“脖子是怎么弄的?”
阗资说:“打球刮开的。”
“哦。消过毒没有,我这里有碘伏。”
阗仲麟说着,拄着拐杖翻出医药包,把棕se的碘伏瓶推给他。
阗资看了看药瓶,笑说,“小擦伤而已,哪就那么麻烦了,贴个创可贴就过去了。”
“严不严重,我说了算,你把创可贴摘了我看。”阗仲麟站在他前面,挡住光。阗资不出声,也不动手,阗仲麟就明白了,把医药包往边上一搁,笑着说:“上次是打球扭到了,这次是打球刮到了,你往后还要打多少次球?你也不用再说了,早我知道是她弄的,我看你谈了个几个月恋ai,电话也不给我打了,谎也会说了!”
正说着,阗资手机响了。这个点,八成是胡笳打来的。
冷亮的灯光里,阗仲麟对他说:“接电话。”
阗资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是胡笳,是舅舅。外公出事了。
阗资坐了最近一班高铁回上海,阗仲麟要同去,阗资看他腿脚不便,劝下来了。
高铁上,阗资垂着眼,心情杂乱。天愈来愈冷了,临到虹桥站,还下起雨,列车慢慢往前推近,将车窗上的雨珠斜拉成纤细的撇捺。阗资不由自主地想起电话里舅舅焦灼的话语,外公不好了,你快点过来。真正到紧要的关头,人能说的话总是很少。
阗资到了医院。
病危通知书已经下来了,舅舅和外婆看上去孤零零的。
阗资问舅舅:“外公怎么样了?”舅舅看着抢救室,朝他摇摇头。
“昨天还能跟我用手指b划,今天怎么就不行了。”外婆嘴里轻轻念着。
舅舅听了外婆的话,眼圈又红了红。外婆头发未束好,额边垂下软软的一缕,耷拉着。她往常出门总是ai抹桂花油,要把头发盘得又顺又亮才肯见人。有次,外婆大闸蟹吃多了,半夜要去看急诊,她也要把头发梳拢,涂个口红再去。相b之下,她今天实在憔悴。
医生出来,找舅舅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