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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节

 

道这是个大事,问道:“现在?早了些吧?”

“福禄县比京城暖,去年也没结什么冰,连雪都没下,开春回暖也早。”

花姐道:“哎呀,我倒差点忘了这个差别。”

张仙姑道:“那也不在这一天,瞧你爹,都要把筷子给嚼了。”

祝大气道:“明明是你在催着她回来吃饭的。”

“哟嗬,摸了八回筷子的不是你?”

杜大姐早已见怪不怪了,拿大托盘上菜,一面上一面说:“祁小娘子他们在那边吃了,就不过来了。”

祝缨问道:“祁先生今天又干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儿了么?这孩子就是太爱操心了,祁先生也得罪不了什么人,她这样也太累了。”

花姐道:“祁先生衣襟破了个洞,她要祁先生脱下来补了,祁先生嫌麻烦。都是小事儿。”

“哦。”

饭吃得很平和,吃完了祝缨就去看了一会儿书,准备明天去县学。老乡得过两三天才能到,她就先处理县学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祝缨将小吴及几名衙役派出去,又批了几人支取车马费和米,再让关丞安排几个老农的住处。安排完县衙的事,她就骑上马,带上曹昌去了县学。

县学里人人都乐不起来。

县学里的学生也有县衙的一定补贴,本是人人自傲的。素日也知道福禄县的学问连在州里都是排不上号的,以前还能归因于“县令大人不在县里,不管学政、耽误大家学业”,博士则以“县令大人不在县里,不管学政、致使富家子弟滥竽充数”。

现在新县令很重视,还采取了广泛遴选、糊名这样的方式选了全县的精英。选完之后连铺盖都发,这在福禄县绝对是很照顾了,也谈不上条件不好。

师生们再没得抱怨,一个个脸上都挂不住了。

等祝缨到了,博士急将她先请到自己的屋子,焦虑地问出了自己很关心的问题:“大人,那卷子……”

祝缨道:“给你们先试试手,这是国子监的卷子。”

“福禄县地处偏僻,一向文风不昌,学生惭愧,学问也与京城大儒不能比。教出来的学生是差了一些,可是已然如此了,这么考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大人如有大才,不妨亲自教导他们。光考,又不教,岂不要把人考坏了?”

祝缨道:“我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么?正有一事要同你商议——我从国子监弄了几箱书来,喏,单子在这里,又有各科各类的书籍。你将人集合起来问一问各人意愿。是愿意接着考进士科呢?还是想转个行?我想,进士科是难的,皓首穷经者比比皆是,有的人家里供得起自然无妨。县学不行,总也不能将一个学生养一辈子,过几年总是要换一批的,换掉的人怎么办呢?如果在明经、明法等科上也能上有建树,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博士道:“是哩!”又说,“只怕转了旁的科也读不出来。不瞒大人说,以前也有人想转的,转了一回也没个动静,又转回来了。接着就颓废了,只好混个包揽诉讼。关大人嫌他多事,坏了淳朴民风,还把他赶走了。”

祝缨道:“往事不必再提,且说当下。召集人吧,我先把卷子给他们讲了。国子监弄来的书我会陆续交给你,你要记档,保存好。也许学生阅读。然后咱们再考几次,再讲解,再看看各人的悟性。再与他们聊一聊,看看各人要走什么样的路。都考同一科,自己人打破头,还不一定能争上。多分几科,万一有人长处不在明经而在明算呢?且这些科目,各州县未必就很重视,容易出头。”

县学里算学水平很差,这不还有一个祁泰么?拿个差不离资质的,让祁泰收拾收拾,远的不敢说,本府里能拔尖儿了。扔去国子监的算学科里,大概也是能考上的。考个明算科,从九品起开始做官。也是官身。她自己当初还想跟郑熹做小吏往上爬,那还不是官呢。

博士见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道:怪不得我只是个博士,人家年轻轻就是县令了!

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这样一个明明白白的县令,能给县学调-教出几个出头露脸的学生了吧?

博士忙去召集学生。

祝缨见这一个个不开脸的样子,道:“话,博士都给你们说了吧?来,咱们讲卷子。讲完了,你们自己温习,书我给你们带来了。记着,不许为了争书起纠纷,不许污损。每人借阅的册数、时间都要定好,不许一人霸占了不还,旁人无法借阅。”

然后便开始讲题,岳桓家学渊源,又有个邻居刘松年,这卷出得,不把五经吃透了,连个门槛都迈不进。

祝缨一一给他们讲解,又许他们提问。顾同年轻人,看祝缨侃侃而谈十分从容,想试一试这个“明法科出来的县令”的斤两。

他想:若是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当然能讲得很顺,再有,卷子是县令大人弄来的,他手里早有旁人写好的答案也不一定。我就由这题目引申出去,问些旁的书上的……

他便先举手。

祝缨也点了他的名,他便依着自己的心思问了起来,他不提《论语》,因为这一步过于经典,原文是许多人必须得背的。他提《春秋》中的字句,主提《左传》。顾家家境在县里算一流的,家中藏书也不少,他还提到了《公羊传》。

祝缨不假思索,顺口便引了出来。学生们看顾同与祝缨一问一答的,起初是嫌顾同混蛋,霸占了好不容易请教的机会。渐渐听出些不同来,也抛却了考试带来的沉重心情,年轻人的好奇心也被激了起来。陆续有十来个学生都提问,他们不问《春秋》了。

家境好的学生,家中也有几本杂书。赵苏就问《史记》,甄琦自家穷,蹭过赵翁家的书,也提问大戴礼与小戴礼的问题。雷广不服气,特意挑了个算学的问题,问了个鸡兔同笼。

祝缨对他们的心思洞若观火却都不点破,接下来还可能给他们换条路走呢,不叫他们服了,改人志向这事儿是很难不落埋怨的。

她一一给他们解答了,最后对雷广道:“喜欢算学?”

雷广哪是因为喜欢?他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常帮着家里看账……”俗称放债。

祝缨点点头,说:“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好好读书,五经都给我背下来!过两天接着考!考完了我再与你们聊!”

学生们不敢怠慢,躬身应是,即使如雷广之类虽不喜欢这个县令,也有点“不服”的意思,却又都服她的“学问”了。

祝缨又给县学送了一套卷子,这一回学生们依旧考得不好,却都没有之前那么沮丧了。博士已对他们简略说了“将来”,心思活络些的已在思考改道了。与祝缨预料的不太一样,县学里的大部分学生并不很抵触改道。

县学的学生因有名额限定,对学生也有一定的补贴,学习优异者还有些奖励。学生又不同于朝廷官员,官员越老经验越足势力越深、有些年老官员号称定海神针,学生虽然也与官员一样不耕不织、却连安境抚民之类的事也是不做的,学生越老是越废的。所以过一段时间,譬如十年、二十年没个成就,又或者超过若干岁,要被清退。官府不养这样的闲人。

到了年限,书读不出来、做不了官,还被县学给黜退了。前半辈子就是一场梦了。

如果换个科,看县令这个本事,如果肯指点一下,或许……

终究是年轻人,有心气儿,除了甄琦十分动摇,旁人还是想再试两年。现在书有了、县令大人的学问看着也好,还能通了国子监的路子,万一呢?

县学里的学生们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念头,读书的想法却还没有动摇,都权衡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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