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心知肚明,这一趟你是豁出性命,压上身家。
不然凭你的年纪、你的天资,完全没必要巡狩辽东。
挑个好点的安稳地方,积累个年,好突破四重天,三十岁之前,有望冲击五境宗师。
届时,无论是在黑龙台,亦或者行伍之中,都能独当一面。”
纪渊面上保持镇定,心下却有些腹诽,没想到太子殿下也这么会胡思乱想。
他答应去辽东,一半出自东宫,看在白含章的情分上;
另一半也发自内心,觉得那是比较适合的风水宝地,能够作为立足的根基。
至于跋扈枉法的四侯八将,纪渊连凉国公杨洪都不怕,更何况是边关武人。
“你也无需多言,本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只要平定辽东,下一步便是丈量全国田地,收豪族世家之私产,以充九边军镇之兵力。
大察天下,整顿吏治,一扫糜烂之风气。
本宫说过,要做个圣主明君。
而你、纪九郎,就是本宫苦苦求之的那口神剑!”
白含章好似心绪激荡,忽地站起身来。
他举起满是缺口的茶碗,望向人来人往的宽阔长街,掷地有声道:
“这大好天下,岂能交与魑魅魍魉,腌臜泼皮,容他们搅得乌烟瘴气,污臭不堪!”
纪渊亦是端起漂浮粗劣茶叶的粗瓷碗,认真以对:
“那么,微臣也替景朝黎民,敬殿下之宏图大志!”
两只茶碗重重一磕,宛如大鼓擂动,颇有些天下皆震的不寻常意味。
旁边添柴的茶寮老板挠了挠头,心里想道:
“我这里卖的是茶啊,怎么这两位好像狂饮了七八坛子烈酒一样,还喝出些豪气来了?”
……
……
午时一刻,日当中天。
大统六十五年,春。
这日,雪未融,风未停。
大红蟒衣的纪渊身携百余众,骑白马出京城。
佛堂内,四神共铸混沌冕
“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纵鹰飞空,巡狩辽东,殊为不智!
那纪九郎年纪轻轻,还未及冠就已大势加身。
如今颇有些峥嵘初露,独占鳌头的意思了。
万一叫他成了气候,未尝不会是第二个宗平南。
况且,此子跟东宫走得近。
既是北镇抚司的千户,还与监正有师徒名分。
真个坐视不理,迟早会是心腹大患!”
水云庵的佛堂内,神情妩媚的冰清师太毕恭毕敬,右手持着拂尘道。
不知因为杨娉儿痴傻的缘故,亦或者徐怀英莫名身死。
为了表示心中哀悼,她今日换下海清宽袍,着了一身素白的粗麻孝服。
那玲珑有致的曼妙曲线,反而勾勒更加明显,有种撩拨欲念的蛊惑气息。
佛堂内里,一道布幔帘子放下,遮住背身而立的修长人影。
他双手负后,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若隐若现。
“冰清,这就是你不懂气运转化之道了,把纪九郎放出京城才好。
那小子确有几分气数,你越是想要压住他,对付他,往往越会给他绝处逢生的机会,甚至于蛟蟒化龙的际遇。
杨休、孟长河、还有孤鸿子和余东来那两个蠢货,皆是如此,被迫做了这辽东泥腿子步步登高的垫脚石!”
那道修长人影微微抬头,望着供奉于香案上的天母牌位,以及其下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轻声道:
“你可知,杨洪当年为何恨不得把宗平南剥皮扒骨,杀之后快?
哪怕太子出面,也要坚持将其发配招摇山?”
冰清师太立于阴影之中,垂首摇头,选择默默倾听。
那位未露真容的藩王淡淡一笑,平静道:
“因为气运、气数,自有盛衰转化。
那些卓尔不凡的天骄种子,多是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大材。
其中有姜赢武这种,出生就已显露峥嵘,一路顺风顺水,横压同境同辈;
也有宗平南这样,初时平平无奇,长大默默无闻,安静地等待天时。
好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那个纪九郎就是后者。
十九年前,杨洪想要提拔麾下家将做个武状元,提前钦定讲武堂的头名。
结果被半道杀出的宗平南搅局,这就算了。
可事后杨洪发现不对劲,宗平南从进入讲武堂之后。
气数一日比一日强,气势一日比一日盛。
加上他修炼玄天升龙道的《三阴戮妖刀》,杨洪心里厌恶,于是出手打压。
结果弄巧成拙,宗平南反而越挫越勇。
等到殿前大比,杨洪这才察觉,对方是七杀作命,与他的破军之相天生犯冲。
可为时已晚,宗平南已经成了武状元,等于有了功名之身,而且还深受内阁贵人的看重。
杨洪王感觉到自己的气数由盛转衰,有可能被宗平南牢牢压住,想要亡羊补牢。
所以他不惜违背东宫旨意,一意孤行动用兵部门生对抗东宫。
逼得太子让步,将宗平南发配招摇山。
估计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太子殿下动了削平凉国公爵位的念头。”
对于这段响彻天京的久远公案,冰清师太也知道个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