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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得到,这纪九郎竟是早上钦天监社稷楼四层灵台郎所说的阴德厚重之人。

公文折子都送到东宫去了,自己若跟着孟长河一起“陷害”此子,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你……”

孟长河嘴角笑意凝固僵硬,感到难堪。

这钦天监的练气士,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

没点修养!

“晋兰舟惯会见风使舵,突然转变,莫非是因为……”

忽然,孟长河似是想到什么。

眼中精芒爆绽,恶狠狠望向面如平湖的纪渊。

后者淡淡一笑,拱手道:

“敢问秘书郎,我气色如何?

是否双手染血,冤魂缠身,为杀害林百户的真凶?”

你一身血光煞气,至少了结过几十条人命,

手掌其色乌黑,死气、阴气甚重,看样子还灭过几只诡物,

年仅十五就杀人不眨眼,堪称鬼见愁,居然还好意思当面问我?

当真无耻啊!

晋兰舟心里腹诽不已,那张斯文面孔却堆起和蔼笑容,无比笃定道:

“这位纪公子头顶三分清气,一看就是满腹的诗书文华,

面色红中带紫,大富大贵,

五官端正,相貌出众,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即便当不起状元才,也得是个探花郎。”

他顿了一顿,丝毫不理会孟长河那阴沉铁青的可怕脸色。

南镇抚司监察百官,北镇抚司巡视缉捕,说出去很是唬人。

但我钦天监上观天象,下定地脉。

一言一行,关乎国运、气数。

论起地位,比你黑龙台只高不低。

晋兰舟不由地挺了挺腰杆,露出几分自矜意味,继续道:

“尤为难得的是,纪公子年纪轻轻却宅心仁厚,有好生之德,

你们别看他眉眼冷峻,锐烈似鹰,可实则面冷心善……这样的俊杰之才,怎么可能杀官造反,践踏王法!

依我之见,纯属污蔑、栽赃!”

最后一句话,这位钦天监秘书郎说得是义正辞严!

好似有股子浩然之气,从体内喷薄而出!

“多谢秘书郎的仗义执言,相信各位也知道,我和这位晋大人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交集,

他既愿意为我证明清白,所说的每一句话,必定都是发自内心,绝对不会有假!”

纪渊一手按刀,一手戟指怒气冲天的孟长河,语气悲愤道:

“如今钦天监还我一个清白、也还我辽东纪氏十几条人命才换来的忠烈名声!心中感激不尽!

纪渊始终坚信,天地之间自有正气,朝堂之上定有公义!

纵然有人手握权柄,想要一手遮天,

但就算他再显赫、再威风,也大不过圣人定下的律法!更大不过圣贤立下的道理!”

这番话,纪渊乃是用内气催发脏腑,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南门胡同。

夜色已然渐深,那些关门闭户的左右邻舍,之前见到如同虎狼的大片缇骑冲进巷子,包围四周。

个个都吓得躲进家中,不敢探头,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可当听到、感受到纪渊那一字一句,其中所蕴含的强烈情绪!

其心之刚正不屈!

其气之勇毅不平!

引得众人生出共鸣!

谁人没有受到小吏欺辱,官衙威吓?

谁人没有遇过恶霸压人,泼皮闹事?

只是平日都默默忍受,只当世道昏暗罢了。

忽地!

不知何处传出一声叫好!

“说得没错!景朝莫非没有王法么?任由你们颠倒黑白!”

“天京不止北镇抚司一家衙门!五城兵马司!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去这几座衙门的路,我也认得!不信没有公道可言!”

“都道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可到底有理没理,大伙儿心底难道不清楚么?”

“……”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竟有些群情激愤,声势汹汹的荒唐之感。

这帮外城的泥腿子,哪来的胆子冲撞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

反了天不成!

“平小六……”

纪渊嘴角微微翘起,他听出其中有那小子的声音。

虽然他捏着嗓子,换了好几个方向,但瞒不过平日打过交道的熟人。

隐约间,那闹哄哄的动荡之间,还掺杂着“作死”、“赶紧回去”、“娘们见识短”之类的拉扯争吵。

“真是好手段,好心思,好……个纪九郎!”

孟长河没去理会那些刁民非议,他若下令把人都抓起来,明日就要被御史台那帮人参个七八道折子。

那位一心修持武道,突破宗师的敖指挥使盛怒之下,指不定会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身在黑龙台办差这么多年,孟长河很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平时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只要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给纪渊留有余地,更不该想着一点点掰断这小子的硬骨头。

倘若一进门就打废魏扬,出手断了此子的手筋、脚筋,卸了下颌关节,将其带回北衙慢慢炮制。

怎么可能会落到这种境地,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进也不得,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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