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仰头,干脆利落,一饮而尽。众人接赏脸接话,说着吉利的祝词,亦将酒水饮尽。
一般来说,皇子很难享有生辰摆宴的待遇,除出生及弱冠外,能使圣上在十八岁为其摆宴祝寿的,多年来不过只有曾经的大皇子与如今的三皇子。
然而纵观局势,不少人都私下猜测,这是圣上对皇储的暗示。
太子之位,多半会被三皇子收入囊中。
三皇子一派自然喜闻乐见,齐王一党却不见得有多真心。
众人各怀鬼胎,唯有置身事外的乌戈尔神色如常。他盛满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举杯对座上的仁安帝道:“早闻中原人热情好客,如今亲眼所见,果然不假。这杯感谢圣上盛情招待,我与妹妹感激不尽。”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仁安帝与燕怀瑾飞快对视一眼,随后缓缓端起酒杯:“你是客人,无须多礼。”说罢抿下一口酒。
这还不算完,接着,乌戈尔像是等待多时般,对着燕怀瑾邀约:“也祝三皇子生辰大吉,我不知你们中原的习惯,来得匆忙,没有备下礼物,万望宽恕。”
另一旁的温璟煦眯起眼,头一回正经打量这位鞑靼王子。
他嗅到了点不同寻常又熟悉的味道。
燕怀瑾仍维持着礼貌的笑意,遥遥举杯:“多谢王子,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旁人都听不懂的话,乌戈尔却瞬间明白。
看来他的宿敌对他也十分期待。
乌戈尔的指尖兴奋地颤抖,他简直等不及要与燕怀瑾展开一场瞩目的厮杀,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燕怀泽端坐着,在察觉乌戈尔的情绪后,警告似的看他一眼。
乌戈尔朝他无辜地耸耸肩,又像没事的人一般坐回去。
“时候不早,朕也乏得很,但还望诸位赏个脸,容朕宣布一件大事。”仁安帝大手一挥,身后的江公公收到指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齐王燕怀泽,姑苏云氏之女云妙瑛上前接旨。”
台下的人不知这闹的是哪一出,只得放下箸杯,纷纷跪拜。
云妙瑛和燕怀泽对此心知肚明,对视一眼后,在大殿中央跪下。
两人的衣袖偶然交叠,似乎也在暗示从今往后他们相互捆绑的命运。
“朕之皇子燕怀泽,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已至弱冠。今有姑苏氏族云氏之女,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齐王之正妃,择吉日大婚。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皇后笑着祝贺:“此乃双喜临门呀。”
纯妃自然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抬起染了蔻丹的手招呼道:“睿儿瑛儿,还不快快接旨谢恩。”
二人从善如流道:“儿臣/民女接旨。”
裴筠庭早在方才宣旨前便回到了殿上,但由于这道赐婚圣旨来得太过突然,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她便理所当然的被忽略了。
唯有燕怀瑾似有所感,越过所有人,同她撞上目光。
仅仅一眼,他们便立刻明了彼此的意思。
裴筠庭拾起面前的茶杯,掩盖思索的神色,也恰好挡住某些探究的目光。
她想,燕怀瑾与仁安帝的棋,竟真走得一步不差。
针与锋(上)
明月皎皎,洁如霜雪。
燕怀瑾因琐事耽搁了片刻,待回到承乾殿时,夜色已深,身上还散着淡淡的酒气。
然而刚一进屋,就见桌前有个身着明黄色衣裙的姑娘,正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展昭与展元退下,自己则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那姑娘唇红齿白,往日琉璃一般透亮的眸子看向他时总熠熠生辉。
用以毕生所学,极尽华丽的辞藻,也无法形容她的美。
燕怀瑾定定凝望她,良久,伸出手替她将偷跑到眼睫上的一缕青丝拂去。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只是不知,会否有他入梦?
裴筠庭似有所感,睁开双眼,待逐渐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迷蒙道:“怎么才回来……”
听她话里似含有几分抱怨,燕怀瑾未掩笑意:“裴绾绾,若我一直不归,你便也打算一直坐在此处等我?”
裴筠庭支起身子,打了个哈欠,闻言嗔他一眼:“莫非你还想彻夜不归?”
像他这般年岁的男子,即便尚未娶妻,也大多会纳几个通房或小妾。生辰宴上彻夜未归的男子,要么醉在青楼妓馆的温柔乡里,要么同自己房里的丫头巫山云雨。
燕怀瑾怎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敢情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她压下倦意,扭头:“谁知道呢?”
“旁人不知也就罢了,连你也不知?”他替两人各自斟了杯茶,“这话若说出去,怕是无人肯信。”
裴筠庭未答,饮了一口茶,反倒说起旁的来:“我来是有些事儿。”
“但说无妨。”
“方才换衣裳的时候,我在廊上碰见了陆时逸。”她并没有询问燕怀瑾刚刚在殿上突然看见她时的感受,反倒先与其商议要事,“他说,二皇子并非他所寻的哥哥。我的猜想可能错了,兴许是漏算了当中哪一环,改日我去问问周思年,看他能不能抽空和我一同梳理。”